四下无人,清冷寂静,宫墙斑驳,宫门敞开一人进出的口子,惨白的月色之下,依稀能看到里头半人高的荒草。
若非想特意避开众人的视线,与顾越芊走不同的路,顾九倾也不会来此,闻到这股腐烂靡臭的味道,简直让人窒息,几乎作呕。
与之不同的是,站在门边的劲瘦人影,一身薄紫一尘不染,仰头望着墙头,两只手向上张开,跃跃欲试。
“快下来。”
清朗的嗓音温柔带笑,嘴里带着逗弄的声音,成为死寂荒芜中唯一的醴泉。
顾九倾这才注意到,颓瘦野草滋生的缺角断瓦间,一只巴掌大的黑猫踉跄地在墙头行走,细弱地喵喵叫着,对于该如何跳下墙头束手无策。
“再不下来我就上去了。”裴厌辞道,话音刚落,五感敏锐地察觉到后方一道呼吸声。
他转头一看,眉梢眼角的笑意淡去,随意点了下头,转身离开。
“厌辞。”
顾九倾飞快上前几步,扯住了他的手臂。
裴厌辞不耐烦地叹了口气,清亮的眸子里染上一丝戏谑,“摄政王想要干嘛?说起来这里倒是毁尸灭迹的一个好地方。”
“你非要这般讽刺挖苦地与我说话吗?”
想了想,自从去年端午过后,每次再见时,他们总是闹得很不愉快。
“摄政王讽刺我的时候,我可没这么大的反应。”裴厌辞淡然道。
顾九倾一愣,“我何时……”
他下意识反驳时,想起来了甚,没了声。
裴厌辞撇开他的手,再次迈步离开。
身后又传来一道声音。
“厌辞,我之前没想过让你当我的男妾,而是想让你做侧妃的。”
顾九倾一步步拉近两人距离,“当时我听到郑清来的话,退却了,可你知道,我那时还摆脱不了他,只能听他的。”
“你觉得我稀罕你的侧妃位子?”裴厌辞讥诮道,却见他往自己这里又逼近了一步。
“以你现在的眼光和身份,肯定瞧不上了。”顾九倾道,“我想娶你为男妃,一生一世,我顾九倾今夜在此发誓,只你一人,绝不负你。”
裴厌辞要被他逗笑了,“你是不是忘了,摄政王的位子,还是我给你的。”
“可你当时除了这样,能将我如何呢?不想让我坐上皇位,又动不了我。”顾九倾轻声道。
他们都是久浸官场的老人了,何尝不能一眼看透,所有的一切不过是决策那瞬间权衡利弊下的结果。
摄政王之位,不是裴厌辞为他争取来的,也不是裴厌辞施舍给他的,所以别说深情,也别以上位者的身份和他说话。
“厌辞,这终究是顾家的天下,顾家的大宇。”顾九倾再次以身迫近,“只要你敢肖想那个位子,今日你所拥有的一切,都将灰飞烟灭,这太不值得了。若是不小心,还可能牵连你和你至亲好友的性命,你就算不为自己,也不为他们想想吗?”
裴厌辞后退一步,空出些许距离,这才让他看清夜色下顾九倾晦暗不明的神色。
“你威胁我?”
“顾九倾,”他头一次当他的面直呼其名,“你表现出来的深情,真让我感到恶心。”
顾九倾脸色僵住,脑海里有片刻的恍惚。
“你在官场上斗不过我,又企图用感情来束缚我?将我困于摄政王府的后宅,拔了我的爪牙,让我俯首帖耳、恭喜你顺利登基成皇,是不是最后还想让我对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点滴恩宠感恩戴德?”
话音刚落,裴厌辞被他逼近一步,半边身体沉于凹角旮旯的黑暗之中。
他想绕开人,从旁边出去,又被他挡住了去路。
“你想要甚,我都可以给你,真的。”顾九倾声音带了一丝急切,甚至其中夹杂着不易察觉的祈求,和希冀对方对自己的怜悯,“除了皇位,我都给你。”
裴厌辞静静端详着他的样子,戏谑开口,“那皇后之位呢?一位能涉政的男后。”
顾九倾脸色微顿。
“你想清楚,你能容忍你的三千佳丽中间围着一位男后吗?你能容忍天下人和后人戳着你的脊梁骨,笑话你娶了个男后吗?你能容忍自己后宫的人在你面前指手画脚吗?甚至这人可能还随时会篡了你的位子。”
“可以。”顾九倾断然答应了下来,“我不要三千佳丽,后宫独你一人,此生便足矣。”
裴厌辞笑了起来,舒畅,快活,又带着些许玩弄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