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檐亭里,春风习习,婢女摆上了点心,在庭外搭了个小炉子煮茶。
八面竹帘放下一半,顾九倾端坐在上位,面色凝重,轻叹道:“张怀汝走了,允升也下放到庄子里了,府里一时间没个主事的人,往后,你就接替张怀汝的位子吧。”
裴厌辞道:“是。”
“过两日东宫属官会来汇报三年来各项事务进展,你做好府内一应事宜。”
三年了,他终于从安京官场的边缘人物,开始走向权力的中心。
“是。”
亭内是长久的静默。
阶下婢女煮好了茶,低头弯腰送了上来,又撩开帘子离开。
顾九倾神色在氤氲的茶水中恍惚了下,问:“你说,本宫的做法,对吗?”
“小的没资格评价这事。”
“你怕本宫?”
连跟了他将近二十年的人都能处死,一点情分都不讲,其他人怎么可能不害怕。
他这会儿可能真的有一部分伤心的成分在,但他想的更多的是收拾这件事造成的烂摊子——往日建立的仁德形象崩塌,他不好再笼络人心。
“小的不怕。”裴厌辞道,“小的只晓得,殿下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由,张怀汝被处死,一定是他触犯了殿下的逆鳞。陛下知道这件事情后,只会觉得殿下是在立威。”
顾九倾脸色稍霁,“本宫选你,果然没错。”
张怀汝代表了他的过去,而裴厌辞,才是日后能在他身边辅佐的能人。
“本宫想将府内的人换一批,你觉得怎么样?”这些人他用着膈应。
“换了一批,没准还会混入朝中觊觎太子府之人的走狗,不如仍是现在这些人,只是允升走了,府内其他老人顶上,空了的一两个位子,买几个仆役补上便可。”裴厌辞道。
话音刚落,一个下人着急忙慌地来禀,说:“允升在府里大闹,还把赵管事给捅了。”
顾九倾皱眉,“多派些人手把人押出去,至于赵管事,伤得如何了?”
“肚子捅了个窟窿,在哀嚎不止。”
“去府外请个大夫来瞧瞧。”
下人欲言又止,面色怯怯,低头领命而去。
“殿下,”裴厌辞看着离开的侍从的脸色,道,“张怀汝的死对府内其余内侍和仆从造成极大的震慑,短时间内他们不敢造次,但也可能如殿下所顾虑的那样,会误以为殿下暴戾无仁。不如这样,张怀汝无儿无女,允升也是靠不住的,殿下不如派小的替他把身后事办了,以彰显殿下的仁德之心。”
顾九倾本就有这意思,“这也算圆满,这事就你来办吧。”
“是。”
从后院花园里出来,他见到毋离大汗淋漓地跑来,小声道:“妥了,允升气不过,支开了我和另外两人,去找赵管事了。”
允升离府,裴厌辞派了三人去盯着他收拾行礼,毋离就是其中一个。
“辛苦了。”裴厌辞拍拍他的手臂。
若论这张嘴的气人和挑拨离间程度,毋离绝对是府里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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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厌辞找人收拾了张怀汝的尸身,寻了处后院不显眼的院子,摆了三日的灵堂,入殓,超度,买棺,一应事务都和普通百姓一样。
亡者生前的衣物物品还需烧了带给地下的人,为此他特地叫了十几人去城外庄子上收拾。
张怀汝刚到庄子上,一晚都没住下,很多东西都还装在箱笼里,他们收拾倒也方便,裴厌辞让人将东西全部带回府上。
收拾床上的枕褥时,一本黄纸黑字的册子从中掉了出来。
几个仆役围上来瞅了瞅,一人失望道:“还以为阉人也会在睡前琢磨春宫图呢,怎是这个?”
“你认得?”
仆役摇头。
裴厌辞道:“这是籍书,殿下之前一直在找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