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帖早在半个多月前就发给他们,都知道这次宴会的主题,那位小姐明显提前准备好了诗词,装作思考了半柱香,便提笔写了一首诗。
念出来时,立刻博得在场一片叫好。
一位公子笑道:“从这首诗中可以看出,孙小姐身在闺阁,心在朝野。尤其是最后一句,更是借菊花百折不挠、不惧风霜之高洁,赞颂了大宇儿郎在边关吃苦耐劳的品质,在女子当中有这样的能耐,也算不错的了。”
顾越芊轻摇团扇,看着他自信傲然的模样,道:“哦?只能算不错?”
“在女子中算出类拔萃,但诸位公子都是科举出身,无不对当今局势了如指掌,自然看问题会更深切一些,没有一股子脂粉味和小家子气。”那人道,“其实孙小姐只要在家好好相夫教子,如其他小姐一般,多习舞练曲,博得夫家欢心就行了。前朝政事是男子该操心之事,女子关心这个纯粹是庸人自扰。议论政事,本就有牝鸡司晨之嫌。”
孙小姐坐在座位上,脸色因难堪而涨得通红,小声啜泣起来。
“新科状元的底气果然足。”顾越芊脸上的笑意淡了些许。
裴厌辞这才抬头,看向方才开口的年轻人,原来这位是今年科考的状元,赵源。
这人被皇帝安排了右拾遗,虽是八品,但在以往时期,这个职位还能直接与皇帝交流,十分有政途。
现在,也就只能和阴晴不定的棠溪追接触了。
“本宫在大熙时未曾听闻这等如雷贯耳之言,今日也算长见识了。诸位公子不如借菊花之名作诗题赋,以此说说当今大宇能胜过大熙,优势在何,原因在哪,怎么样?”顾越芊道。
千金小姐们的才艺都是提前准备好的,在场公子也不遑多让。谁都晓得赢得千金芳心只是顺便,他们今日真正要入的,是这位二公主的眼。
马上有不少人接连站起来,有的做赋一首,赞颂大宇皇帝的开明治世,对其他小邦国的包容开放,西域商人就算翻越大熙数州,也要带着珍品来大宇做买卖;有的对大宇的文化繁荣赞不绝口,路边小儿都能识字念诗;有的说起了政局清明,百姓路不拾遗,有上古尧舜遗风。
能把几棵菊花联系到家国天下,变着法儿地夸,也算是一种本事,没辱没他们肚子里的墨水。
轮到了赵源,他这个新科状元明显也是准备了,自信慢慢地站起来,借菊花的金色,比喻大宇如今的盛世辉煌,天下太平,百姓安康,比大熙如今乱局好不知多少。
裴厌辞索然无味地吃了口炙鹿肉。
司风心中有怨怼没错,这位状元的文采斐然,但实质内容空空,连在场这些平庸之辈都比不过。拿司风当初在考场上临时写的文章与他这精心准备的这首诗相比,都算侮辱了他。
赵源得意地看着在场之人,环视一圈,觉得还能让自己今日名气打得更响亮一点。
“若论天下英才之教育表率,非国子监莫属。裴大人贵为国子监祭酒,定然比在场诸位更加学识渊博吧。”
一时间,裴厌辞成了全场万众瞩目的焦点。
戚澜看着对面脸颊鼓成包、一脸茫然抬头的人,不禁抚额。
“赵大人,祭酒一职不单单负责国子监的教育,更是要拟定天下学子的教育准则,他跟你可不一样,平日里没那么多闲功夫钻研狗屁倒灶的学问。”
裴厌辞将嘴里的鹿肉慢慢咽进肚子里,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人今天还会帮他说话。
刚才他说的不会是真的吧?
“就算他忙于政务,学问不精,但为人师表,学识总要有一些的吧。”赵源身边桌位的人开口。
“你们几个才做官多久,竟开始质疑起职级比你高四五阶的朝廷重臣来了?”戚澜满目锐利的嘲讽之意。
“自古有忠臣不屈淫威,敢于直谏上级,纠偏辅正,成为美谈。大宇的教育,交给个大字不识一个的人,天下人能放心?”又有人叫道。
这话引来一群人的附和。
在场公子最大不过二十五六,在千万人中脱颖而出,年少成名,前途无量,自傲难免,未经过官场污气熏陶,盛气凌人,嘴上丝毫不饶人。
“天下人都放心,就你们几个不放心。”戚澜桀骜而讥讽地笑了起来,“仗着有几分学识在这狂傲甚,你们难道还能靠这个在官场横着走不成?”
“虽说不能,但为天下百姓谋利,为苍生谋福,自古以来,哪个不是学识渊博之辈?难道你曾见过目不识丁者管着有学问的人吗?”
“裴大人是陛下提拔上来的,你知道你在质疑谁的决策吗?”戚澜两眼微眯,脸色渐渐发沉。
“知道。”那人梗着气道,“但有错就得改,哪怕尧舜。若是明君,自然会听进忠臣良言,我信大宇朗朗朝政,风气开明,能容得下百国之异俗,自然也能采纳八方之言。”
裴厌辞懒洋洋地开口:“在场诸位大人和公子文采斐然,博古通今,还对大宇政局了如指掌,如数家珍,我自愧不如。”
他又不需要靠这个博得顾越芊的侧目。
“裴大人这成语说得就很不错,不如当场即兴作诗一首?”赵源作出“请”的手势。
“我不会作诗。”裴厌辞无奈道。
这话一出,顿时引来一阵低低的发笑。
顾越芊看他吃瘪有点想笑,但这是自己的宴会,不能闹太僵,道:“裴大人既然不想作诗,我们也不强人所难。不如直接谈谈,大宇如今胜过大熙,原因在哪?”
裴厌辞有些烦躁,随口给了个囫囵解释,“英才辈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