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醉将衣袍一展一甩,在宁尘身边坐下,伸手去取酒盏,却被宁尘抬手拦了一下。
“一口下去,能识得这是什么酒吗?”
霍醉也不多说半句,仰头将酒送入口中,嘴巴一咂:“沥胆酒。”
“真是个酒腻子哇!这都喝的出来?”
霍醉笑道:“叶含山上下两只醉猫,你当是虚的?”
酒是好酒,菜却没什么精巧。宁尘叨了颗醋花生丢进嘴里,开口道:“沥胆披肝,君子之泽……今夜我不当小人,也想你陪我当一回君子。”
“酒后无君子,我可不敢打包票。”霍醉取过沥胆酒又给自己满上,那酒壶盈盈一握,三杯倒出来却是干了。
她将最后几滴振在杯中,抿过一口;“你是有话要问?”
“你与旁人结过道侣吗?”
此一问倒是锋锐,一点儿都不带寰转的。霍醉心头一颤也不伪作,将头一点:“两年前,有一良人。”
散修男子若如霍醉一般混迹市井,往往粗鄙鸡贼,以霍醉的心气儿却是看不上的。
她生的好看,纠缠她的自然不少,世家子弟尤而为甚,可家教不严品行不端的她入不了眼,门风罡正德才兼备的又因那恶名对她敬而远之,两厢一挤兑,竟一直没有亲近之人。
两年前她倒是真遇到一位公子知书达理,没有先入为主闻名取人。
霍醉对他生出了些许情谊,几番相处之后,架不住对方苦苦哀求,也就应了与他结为道侣。
霍醉刚一答应,那人就显出了一肚子迂腐。
什么女孩家不许踩凳子,说话不能太大声儿,穿衣服不能露胳膊,霍醉是做这也错做那也错,浑是讨不了一点儿好。
开始霍醉只当是他为了自己好,也没太往心里去,可到了第二天,那人一句“女子如何能喝酒”,霍醉立刻就把他凳子踹了。
别的还好说,不让姑娘我喝酒,你爱滚哪儿滚哪儿去。
也没什么好遮拦的,宁尘问了,霍醉就顺嘴一咕噜给他全都倒了出来。
宁尘听完,释然道:“你那时不叫我招惹,我就觉得你是以前有事儿……”
霍醉叹气:“我这人啊,天生不爱被管,我家那老头从小都不敢管我。经了上次我也是看明白了,若与人结了道侣,定然要被框住,终究还是自己一个人才能逍遥自在。”
“两人未必不能一起自在,你那是没碰上靠谱的。”
“谁靠谱?你?”霍醉斜他一眼,嘴角带笑。
宁尘这回却是没顺杆子往上爬。他默默无语,取过第二壶酒,斟在杯中。
“这回也要猜酒吗?”霍醉问。
“待我说完话,你再喝。”
看宁尘面色微沉,霍醉便将酒杯放在了石板上:“你讲吧。”
“你于我沥胆,我也剖心报之。霍醉,独孤十三乃是我假托的姓名,此时已不能再瞒你。”
言外之意,再瞒你,如何叫我往你心里去住。
霍醉竟也微微领会了其中深意,她忽然又有些发慌,深吸一口气,问:“为何要托以假名?”
“因为大如浩天宗这等五宗法盟,都将我视为肉中之刺,想要拔之而后快。我不遮掩身份,便无法在中原行走。”
“你与他们有仇?”
许许多多婉转说辞在宁尘心头转过,他不禁得开始害怕……已经与霍醉这般近了,若将她吓退可怎么办。
那可是五宗法盟,不是旁的什么宗派。
与他们作对,几乎便可算作整个中原修士的敌人。
这世间有几人能在这等庞然大物之前挺起腰来?
可若不把话说透,又开口作甚?宁尘想到此处,只硬声道:“是。有滔天之仇。”
“你……”霍醉再是闲散无羁,听了这话也不免有些懵。
宁尘抬手将霍醉的杯子送到面前:“话不急叙,请饮此杯。”
霍醉愣愣地接过去,三心二意之间将它饮下。待她于口中一品,眉头舒展了两分:“这酒唤做……合欢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