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抢救记录。死亡记录。开死亡证明。
但实际上,虞见溪远没有别人看到的那样冷漠,不懂悲伤。
因为黎幼听问过她,她当时说:“明白这种意外是人之常情,但许多年过去,我还清晰地记得我实习轮岗那会儿,人生中遇到的第一位死亡的患者,他的姓名。”
黎幼听靠在门边,林久久换了个姿势趴在桌面上,紧接着余光瞥向门口。
霎时,她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林久久一边哭,一边结巴着说话,“听姐,我刚……刚进门送药,就看到他的监测仪变成了一条直线。”
黎幼听没说话。
做一个合格安静的倾听者。
人在亲临死亡时会产生一种复杂的情绪,偶尔害怕,更多的是惋惜,这亦是无可避免的人生局限性。不过好在,他离开的前一秒看到了自己母亲的照片。
或许会有短暂的释怀。
妈妈的爱是永恒的,不朽的。
十几分钟过去。林久久缓缓结束了她的叙述,办公室的抽泣声也逐渐停止了。
虞见溪给她递过去湿纸巾,叮嘱道:“处理一下吧,冰敷消肿。”
黎幼听垂眸莞尔,捏着饭卡边缘在桌角磕了磕,“等你们俩下班呢,久久同学,据说今天食堂烧了孜然牛肉粒。”
她走过去,食指侧面蹭到林久久腮边,轻声安慰道:“不要哭啦。”
林久久攥着湿纸巾擦拭。
“听姐,理智告诉我有机磷中毒治愈的可能性较低,感性足以让我崩溃,拉帘后许副主任凭借直觉掀开了他的裤脚,双腿全是斑驳的伤痕,已经联系警方寻找家属,说他极有可能是遭受家暴才抱着妈妈的遗照逃出家的,不,那从来就不能称作为他的家。”
黎幼听收回来的指尖微顿,僵硬发麻。
家暴。
农药中毒。
妈妈的遗照。
从几个字眼中单拎出来一个,就有万分痛苦了,聚在一起,让他独自一人面对身体和生理的双重伤害。
实在难以想象,在他决心喝药之前的那段时间里,他究竟度过了怎样阴霾的自我放弃。
“下班,先吃饭吧。”虞见溪保存文档,关闭电脑,起身,先走出办公室。
林久久哭累了,到食堂也是恹恹地坐在凳子上,对飘来的饭香无动于衷,但下午还要继续工作,不吃没力气,而急诊科最怕没力气,她只好拜托黎幼听帮她打两勺牛肉粒。
虞见溪在蔬菜类窗口刷卡,买完发现黎幼听在看手机,印象中她吃饭的习惯还是很好的,不会耽误时间在网络新闻上。
“干什么呢,你刚回来就心不在焉的,怎么了,林久久是新人,遇到这种事情伤心一阵也就好了。”
黎幼听知道她的言外之意,抬起头,解释,“留观室那边有个朋友,我说请他在食堂吃饭,问一下他什么时候过来。”
虞见溪说:“男的?”
“嗯,现场那个,你见过。”
虞见溪稍微回忆就知道是哪一位,不过那晚天黑了,她没看太清,只是觉得那个人好像长得还挺好,她问:“这么巧?”
“嗯,我也这么认为。”黎幼听抿唇。
“那你先等,把林久久的卡给我。”
“谢啦,溪。”
虞见溪换到荤菜窗口。
黎幼听低头发信息:【食堂有标志牌,你电梯按到楼上就可以。】
游斯朝那边没有及时回复,黎幼听也有点儿不太确定,刚才只是口头和他说,不知道他是不是忘了时间,但看样子,他应该不是那种没有时间观念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