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越有命中注定的情缘,便如云驶月运,舟行岸移1。」
僧人离去前曾留给他一句话,他并未放在心上。
他只觉荒诞不经,世间若真有天意存在,他为何会遭此变故?他的父母又为何会凄惨丧命?
可是直到那一日,他看到她在火红的凤凰花下亭亭而立,僧人的话却又猛然出现在他的脑海。
「于风舞之地,花开之辰,凤凰陨落之所,必相逢矣。」
丝竹管弦在大殿内流淌,随着殿内的烟雾飘到了舞姬翻飞的衣角。
舞姬身着一袭蓝衣,随着乐曲衣袂翩翩,花瓣伴着乐曲簌簌而落,也不知道这冬日里是如何培育了如此多的蓝色花瓣。
舞姬们伴着花瓣翩然起舞,她们姿态轻盈,犹如一只只蝴蝶在大殿内飞舞。
这许是边郡进献的舞姬,她们的舞步与京都的不同,足腕上绑了铃铛,热烈又明媚,犹如大漠中最最生动的那一只蝶。
每舞动一下,足腕上的铃铛都叮铃作响,就如同蝴蝶的每次振翅,铃声渐响,舞姬娉婷犹如振翅高飞。
众人的目光都不自觉被舞姬和乐曲吸引,只有薛容玦白着一张脸坐在殿内。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准确地找到了宫宴的位子上,当她回过神的时候宴席已然开场。
这种感觉让她很不舒服,牧平也的每一句话都像春雨般砸在她的心头。
就好似一场好戏已然开场,她本在台下惬意地欣赏,突然间身边人开唱,她才惊觉自己并非台下看客而是台上的戏中人。
但是她什么都没有准备好,在台上承受着来自四方的目光打量。
她只能匆匆忙忙地唱起来,可是她不喜欢这种被推着走的感觉,让她感觉到十分无措。
周俞安和薛容玦坐在薛勖霖夫妇身后,周俞安注意到薛容玦的面色发白,趁着歌舞正盛,他也没有刻意压低声音:“阿玦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服?”
歌舞在眼前快速掠过,可她却一点也赏不进去,此刻猛然听到周俞安的声音,倒是愣了一愣,本想扯出一个笑容,却无奈实在笑不出来,只得苦笑道:“没事,许是有些累了。”
周俞安瞧着这个表妹心中的无奈与疼惜却在慢慢放大,他始终记得幼时见到她的时候,她在树上拿着薛勖霖给她做的一把小弹弓对着自己打。
薛勖霖怕她伤人,只是用木头做了一些弹丸,打到身上只会有微微的痛感并不会受伤。
他自小随着父亲和祖父祖母习武,她的弹弓打到自己身上的时候其实没有什么感觉。
可是他回首就看到一个小姑娘坐在树上,面上全是愉悦,为自己的命中而开心。
那时候的她张扬明媚,在夏日翠绿的柏树上像一朵张扬的芍药灼灼绽放。
她生在这样的家族,本应该肆意娇纵,永远作为一朵明媚的芍药盛大开放,可是如今再也不见芍药的身影,她敛去了所有锋芒像一朵幽然绽放的茉莉,看不出一点心事。
周俞安本想说些什么,看到她身后的来人向她身后扬了扬下巴:“皇后娘娘似乎在找你。”
薛容玦回首果然见到薛皇后的近身婢女碧桃笑着向自己走来,弯腰悄声道:“皇后娘娘请郡主前去。”
她微微仰头看着坐在陛下身边的薛皇后,二人视线相对,她微微一笑,对父母悄声耳语后随碧桃前去。
大殿内陛下带着妃子与皇子公主坐于高台之上,薛皇后坐在桓帝身旁。
她拉着薛容玦在自己身侧的矮凳上坐下,怜惜地说道:“阿玦怎么脸色如此差,可是生病了?”
薛容玦摇了摇头,笑着道:“没事的,姑母别担心。”
崔棠坐在桓帝下首却也是妃嫔中最高的位置,看到薛容玦笑着向上首的桓帝道:“陛下瞧瞧,安乐郡主转眼都这么大了,璐沅和她差不多大都已经定了下来,皇上不如趁今日这个喜庆日子为安乐作个媒?臣妾瞧着裴顾行,小裴大人不错,二人年纪相配,不如……”
正好此刻一舞方歇,大殿内只有殿内众人彼此交谈畅饮的声音,盛璐沅从侧后方看向自己母亲妩媚的侧脸,眼中却盛满了失望。
盛硕听到自己母亲的话语也没有半分震惊,只是在看向对面的太子时闪过了一丝犹豫。
桓帝笑着打断了崔棠的话,不着痕迹地看了她一眼,笑着看向太子:“安乐的婚事自然有太子操心,孤与太子倒是为安乐择了位夫婿。”
薛皇后闻言面色微变,瞥了一眼她下首的太子,焦急道:“陛下,阿玦还小,臣妾还想再留她两年。”
桓帝倒是笑着摆摆手:“孤记着安乐去岁已及笄了吧?不小了,想当年,皇后也是二八年华嫁予孤的呢,那时候皇后性子跳脱做事不管不顾,可不像如今瞻前顾后的。”
薛皇后还想争辩,桓帝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此刻殿内也已安静了下来。
薛家近些年如日中天,可崔家也不遑多让。太子仁德和善,可五皇子盛硕也天资聪颖过人。
太子妃家世平庸,父亲不过是将作大匠。可为五皇子盛硕选的却是文家的女儿,为三公主盛璐沅选的夫婿也是柳家的柳凭风。
文繁荫的父亲文熙跃掌管廷尉,柳家老爷子身居太尉,虽说没有实权可声望依旧在,柳家两个后辈,大房的柳凌霜如今为五官中郎将,年纪轻轻将来必定大有可为,二房的柳凭风在虎贲军中也是表现甚是突出,将来二人前途不可限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