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霁跟随在林太傅身侧走出院门,身上的官服更加衬得身姿颀长。他向来被盛京盛赞为光风霁月,实在是名不虚传。沈初姒站在原地,她自然是知晓这桩婚事即便是在从前沈兆在时,也是一门好姻缘,可是与其说是不愿意承林家的这份情,不如说是她自己也并不愿意。她其实自幼对什么都很少表现出什么喜好,宋怀慕也常常说她情绪很淡,从未见她有过什么特别的情绪。而她自幼至今,做过最为荒唐,最为叛经离道的事情,就是在沈兆问及盛京中这么多世家子弟,阿稚到底中意哪一位时,独独在谢容珏的画像前停留片刻。少时的情动,她从未起过一丝一毫权衡利弊的心思。所以,即便是她现在明白,也清楚,林霁对于现在的自己来说,到底是多么合适,也终究还是没有起过任何答应的意思。沈初姒站在原地略微蜷缩了一下自己的手指,近来的事接连在一起,实在是让她有点儿身心俱疲。她抬眼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看到未满的月色此时悬于天际,她站在原地思忖了下,然后抬步走向了院门的方向。蒲双和梨釉两人对视了一眼,“殿下?”“无事。”沈初姒脚下顿了片刻,“想出去走走。”梨釉连忙跟上去,“天色已经不早,殿下即便是想出去散散心,也当有人陪着才好。我随殿下一同出去吧。”“不必,就在这附近,你们若是担心,就在院门处等我也是一样的。”仁明巷前是一条蜿蜒的河,岸边栽种的垂柳低垂的枝桠上此刻光秃秃的,枝条在晚间的风中轻轻地晃动着,河面上浮着一层薄冰,倒映着天上的月色。沈初姒突然想到了之前自己来到这里的时候,那时自己嫁与谢容珏,却在自己夫君的别院前不得进,还需林霁前来解围。现在想想,大概是自己从前果然是天真太过。她手上的镯子轻轻晃动了一下,这副镯子是永州上贡前来的贡品,整个邺朝也就只有这么一副,是极其罕见的桃花玉,晃动的这两下,发出了清脆的声响。沈初姒近来清减了一点儿,原本就有点儿稍大的镯子,在她的手腕上就更为松松垮垮。突然,一点儿凉意落在了她的手上。沈初姒恍然往上看去,只看到了夜幕之中,飘着一点儿雪。飘飘摇摇地散落在半空之中,今年的雪好像比往年更为多一些,一连这么多时日都未曾怎么停过,现在落在自己手背上的那点儿凉意现在也化为了水渍。她拿出绢帕想擦拭一下,手腕晃动之际,原本松松垮垮在腕上的镯子也倏地滑落在地,顺着滚到了一旁。地上的薄雪还未消融,沈初姒略微倾下身,手指才刚刚碰到自己掉落在地的镯子的时候,突然看到了自己的眼前,出现了白色的袍角,上面并无任何花纹。原本落在四周的雪,也好像在这个时候停下。熟悉的清冽气息霎时间浸入她的五感,她指尖在雪地之中一顿,然后顺着往上看去,就看到谢容珏此时也在垂着眼睛看着她。他手上撑着一把竹伞,握在伞柄上的手指瘦削,此时略微倾身,说不上是有什么情绪。沈初姒将镯子拿起,站起身时往后退了一步,刚好离开谢容珏手上撑的伞的范围。簌簌而落的雪落在她的发间,“世子。”她的语气疏离有礼,并无攀谈的意愿,只说了这么一句以后,就准备抬步从他身边经过。擦肩而过的瞬间,沈初姒身上的香味随之朝着谢容珏掀来,他并未握伞的手指缩了一下,然后走到沈初姒的面前。被挡住了去路,沈初姒轻蹙眉头,抬眼看着自己面前的人,谢容珏长身玉立,身后是盛京晚间飘落的雪。他原本眼眉生得风流昳丽,现在站在雪景之中,却又多了几分冷清的意味。“在这里遇到世子,并非是我有意为之。”沈初姒顿了顿,“和离已有月余,我们现在,应当没有什么好说的吧?”谢容珏抬手将伞靠近了一点儿,“……是我在等殿下。”他垂着眼睫看她,顿了片刻后才接着开口:“雍和十六年初,立储当日,我与殿下是不是曾经在宫闺之中见过?”过去的那点儿事重新又被提起,偏偏又是被他道破,她承认自己当时天真太过,承认自己因那时的其心昭昭而起了痴心妄想的心思。佛寺之中的主持说她身上有业债难消,解她数年困顿。她后来想过很多次,都当知晓这所谓的数年困顿,是因当年情动而起的一厢情愿。偏偏现在重新又被他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