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好带着她们主仆回到镇主街内,他家那个还算不小院子,他本就一个人住在这里的,日子是一个人过的,现在只不过是多了两个人而已。
女修行者整日坐在干净雪白的羊毛织毯上,分好几次大小仪式地静默伏地念诵,吃的没了她也不担心,她身边的侍女跟随他出去捡拾地上最嫩的落叶回来,掺合上芋头粉做成汤充饥,而她却说要为屏山镇的百姓做一个长长的祈求,祈求圣洁的天神为这里洒下甘露,让屏山镇恢复原来的风调雨顺。
可是她的祈愿和她所做的并没有改变这里,反而让屏山镇的土地沙漠化的更厉害了,死了很多很多人,饿殍都垒成了一道道墙,活着的人们几乎心里就要崩溃了,京都那边这才预备着给予救灾的支援,他们并没有来多少人,也没有想什么治理和阻止沙化的法子,而是发放了少量的衣物和中药给中暑的人,说是不要让活着的人再死,但这些对于本就一无所有又情况不妙的人们而言,根本无济于事。
即使是如此,镇上很多老人们依然竭尽所能的准备大型祈福仪式,竟然还找来耕地的黄牛,那牛睁着大大的眼睛,没有草能果腹的女修行者来看了,这牛比人间的人还苦,如此多的磨难降临到人们头上,这叫她如何渡化?
不忍心看着牛和人都这么苦,她站上高台对着屏山镇的百姓们,包括那端坐着的里君,抚住胸口款款施礼:“圣人弟子决定为民祈愿在此,屏山镇的乡亲们可以等我为你们与神对话吗?”
苍茫大地上火热的天空下,所有人都流着汗水,幕阳顾不得那么多眼睛看着,他走上来拉着她:“贞虚,这里不用你来代替呀,这里是屏山镇的人才能来的地方哪!”
但贞虚岂是他能拉走的,她就像着了魔一样,非那样做不可,她什么也不多说,到那瘦骨嶙峋的黄牛那里伏地伸手又起身,她需要向天神诉说,用真诚的态度告诉圣洁的神,这里的人们是多么无助又需要解救。
烈日炎炎持续着,这神圣的属于祈福的场地中,台下那些妇幼老弱,还有那些健壮的男子,他们神色哀戚地双手合十,里君也从高坐上起身站在人群中默默祈愿,并且无视这位忽然出现的异域女修行者。
幕阳对里君轻声提议:“大人,她不能为我们祈福啊,她并不是这里的人,我们的事和他无关啊!”
里君嘴角微微抽动了下,随后继续无动于衷。
场面中央高处右侧,那背后高高扬起蒲扇那么大,碟子那么厚的精铁夺命刀的刽子手。
他也颇为犹豫,但见里君大人,里君大人对他说:“咱们屏山镇若是过了此番劫数,咱们就给女菩萨修塔供养比丘日夜为她守护舍利子,当是我们对菩萨的好心回报吧!”
既然,有人想代替那个黄牛甘愿当献礼,当即一个出了牛的人马上拉走了他的牛。
他们为了表明那个牛的自由,直接将拴牛的绳子狠紧地捆在贞虚的身上,贞虚虽不能适应这样的粗鲁,但她心已有此决定了,也就闭着眼睛任凭人们这般无礼对待。
“贞虚!”幕阳冲过来推开了人们的手,把那捆的绳子丢出老远。
刚才捆她的人也过来两个使劲地拉他:“幕阳,好不容易来了个甘愿献身的,你管她什么人呢!咱们屏山镇上万人的性命重要,还是她一个不知名的女人重要啊?我们这样做,你祖上阴德才会延续啊,我们屏山镇这么多人不能死啊!”
“对呀,幕阳,咱们屏山镇不能全民灭绝啊。”她是从小看着幕阳长大的张七娘,也是住在他对街的街坊,他的衣裳裁剪制作人家可是很少收钱的。
这些人这时候说这话,还劝他想开些,这机会很难得,难得有人自愿献身,何况对方本来就是修行者,最多屏山镇的人们给她修塔安放舍利子再供养一班子比丘尼呗。
幕阳不再维持他昔日的儒雅姿态,他踉跄着滚落高处,又被一些人虚伪无力地人拽着起来继续看着贞虚即将成为活祭品。
她那么无辜那么圣洁如白莲,怎么能为了他们这些不相干的人就失去生命呢?他饶恕不了自己,太可恶,太冷漠了,人们冷漠,那么他呢?
刽子手这时候身穿肃穆的黑衣镶血红滚边的背心,手里含光闪耀的刀锋随着里君的点头,他继续下一个开斩前的步骤,在为刀锋抹上促使人和牲畜不能二次生还的药粉。
幕阳匍匐在人群里,无力地捂着双眼,泪水顺着指腹滑下来。
烈日晃得人睁不开眼,但就这一霎那间黄云满天,将日头挡了个严实,风带着大雨点子洒落下来,河水般倾倒在大地上。
幕阳从地上坐起来,对着里君高兴地说:“这下好了,她可以活着了!”
所有人都被雨水浇到湿透了,他们狂喜之下张嘴喝着雨水,先是磕头谢恩苍天大降甘露。
人们也感激贞虚,开始赞赏她是天上仙女下凡,想给她建造神殿供奉她,也相信她就是天神派来的,这是个事实。
这种赞赏高于屏山镇的所有人,远方躲避这场天灾的人们急切欣喜地回返来屏山镇,他们的协助下,很快就给贞虚修造了寺庙高塔就在宴生家附近的竹子林背后,那里依靠山势高高的起来三层,附近二里地有盖了一处二进的供给尼姑居住的庵堂。
方圆几百里的人们,甚至是京都那边的善男信女也不辞劳苦,赶来这里进香朝拜,使得屏山镇收获了商业和络绎不绝的观光人气。
贞虚就在寺庙中的经堂内,静心念诵属于她的神圣功课,分为早中晚三个大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