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南方遭灾,不少难民涌到济州与京中来,全都挤在城墙根,官府接连半月都没拿出个章程来。这场大雪来得着实不是时候。
雪势渐大,天色也逐渐昏暗,眼瞅着就要到家,崔煜余光却瞥见前方红光一闪,雪窝中似躺着什么。
“那是什么东西?”他定睛,“是个人吗?”
“快,你快去看看!”薛夫人一听忙催促儿子前去。
崔煜放下母亲,快步朝前走去,只见一女子躺在雪地之中,一身红色单衣,双眸紧闭,不知是死是活。
他上前伸手探了探鼻息,温湿的气息击在指尖。
“还有气。”声音回荡在山林,说着就将人抱了起来。
那人被冻得浑身冰凉,隔着几层衣服崔煜都能感觉到寒气,不由得心中庆幸,冬日里红色显眼,要不然,这么大的雪,怕是神仙也发现不了。
“将她带回去,这天气,怎么还穿成这样。”说着就要脱了外袍替她裹上。
“娘,我来!”
母子二人行医多年,向来是个软心肠,也不探究这人来历,拄着枯枝,跟着儿子的脚印,往家赶去。
雪路上印出长长履痕,风里泛着雪松的清苦味。
北风呼啸,如同神哭鬼泣,屋外木柴哔啵作响,溅起丝丝火星,又被飘到檐下的雪花浇灭,凝出灰烟。炉子上煨着药罐,丝丝缕缕的药香穿透木窗,涌到青浣鼻尖。
眼睫颤颤巍巍地睁开,带着茫然环顾着四周,她被时间缝隙的乱流击晕了过去,此时方醒还不知自己落在了何处。
“姑娘,你醒啦。”薛夫人坐在一旁纳鞋底,棉线绷出阵阵弦音,看见她醒了,连忙上前摸了摸她的额头。
手掌温热,没有灵气,是人。
岁聿将她丢回了人间。
去京城,找圣子——
“幸好没发热。”薛夫人帮她掖了掖被角。
“此处是京城吗?圣子在何处?”
闻言,薛夫人却朝她摆了摆手:“老身一个妇道人家,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二十里外的徐家集。不过我儿子在屋外给姑娘煎药,他兴许知道,我去帮你问问。”
说完拍了拍她的手,起身出去了。
门扉老旧,开关之时发出尖细的吱呀声,薛夫人再回来时手里捧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
青浣坐起身,看向她的目光中含有一丝戒备。
薛夫人并不在意,笑了笑轻声道:“你晕倒在城外,是我儿子将你背回来的。来喝点驱寒的药,你这姑娘怎么穿得如此单薄。”
她低头看着身上的衣衫,并未搭话,这一身还是岁聿替她雕的。
薛夫人却自顾自地说着:“我们这是济州城,京城还要往北二百里,老身儿子也没去过,所以并不知道什么圣子。”
她手里持着粗陶制汤匙,盛着汤药凑在青浣唇边。手上皮肤黑而薄,青筋高挑,犹如枯枝,但眼眸明亮,盛的是一汪善意。
青浣不好拂了老人家的好意,张口饮下药汁,苦味在口中蔓延。
那味道让青浣想起在小院之时吃的丹药,想起了小白,想起岁聿。
“对不起!”
她只能无声道歉,回忆中的一幕幕如同利刃,一片一片削着她的血肉,心间犹如被一团棉絮堵着,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伸手端过药碗,一口饮尽。
薛夫人见她神色有异,也不多问,只接了碗出去了,留她一人消解。
青浣就着冷风,打定主意,她要去京城,完成岁聿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