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梁淮易没有站在章相,没有站在为保百年基业的绝大多数人的这一边……不,根本不会有这样的如果,除非他不是梁家子孙。
换作谁来,都绝无这样的魄力去违背自家祖宗定下的规矩章法,也绝不可能亲手使一代代人打下的江山社稷就这样陷入风雨飘摇当中。
“多想无益,属下觉得,反正人也在源合堂里安置下来了,不如就让何云琅先尽力救人。”难怪主上这样子为难犯愁,面对这样的难题,沈从白光是听了就一个头两个大。
为今之计,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贺长情无力地闭了闭眼:“就先依你的,让元弋把伤养养好。剩下的,回头再说。”
“对了。”看着就要夺门而出的沈从白和左清清,贺长情又想到了什么,“安排好这件事后,你们两个就暂且不用回阁里了。不仅是你们两个,告诉底下所有人,忙完手头上的事以后,都不用再回来了。”
这怎么听,怎么像是要交代后事?左清清最听不得这话,使劲挠了一把耳朵,不耐烦三个字尽数写在了脸上:“主上!你这是要赶我们走?”
“主上,现在可不到最糟糕的时候。”这一次,便是沈从白都不能站在贺长情这边了,“越是这个时候,我们鸣筝阁越要往一处使劲。您可倒好,把我们几个往外推?”
“不是我要把你们往外推,而是谁人都有父母妻儿、兄弟姐妹,这事弄不好就是牵连全家。为了你们的家人,当断则断吧。”其实拼着当年那一口不肯服输,不肯低头的气儿,她硬生生熬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亲眼看着安定侯府垮台,她这心中自是出了一口恶气的。
可惜的是,福兮祸所伏。为了对付安定侯而建立的鸣筝阁,终究在安定侯没了之后,也没有几日的好光景。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命运的安排呢?
能走到这里,已是幸运之至。
“小白,你还有妹妹,她不能没有你。清清,你不是一直在张罗婚事吗?”人这一生,实是漫长,有幸相熟几载,共走一程,已经是天大的缘分,若是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那又何苦强行彼此为难呢,“阿允,还有你……”
“阿允只有你一个。”祝允急急接过话茬,主人的这样子真的令他心惊胆战,为了能留在她的身边,这嘴上也就什么都顾不得了,“他们谁都可以走,就是我不行。”
“不是,祝允你……脑子有包吧?”左清清气得一口气差点没倒上来,“劝人是这么劝的吗?”
第113章隔墙有耳
“都别吵了。”沈从白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挡在左清清和祝允之间,将二人给隔断了开来,“主上,如果方才那些话是你以朋友身份提出的建议,那我不予采纳。如果是以阁主身份所下达的命令,那就只能恕小白抗命不从。我可以安排好小妹,所以我会留下来。”
果然还得是他沈从白说起话来头头是道啊。几句话这么一丢出来,便把主上说得是哑口无言。
左清清不由地鼓起掌来:“说得好。主上,小白把我想说的都给说了。我们都可以安排好一切,但是去留得让我们自己决定。你不能拿阁主的身份压我们。”
贺长情还能说什么,一个沈从白,一个左清清,两个人一唱一和说起话来给她把路都给堵死了。更何况,以身份压人的这种话都给说了出口。
明着赶人,看来是不可取了。贺长情抿着唇应了下来,再三担保自己绝不会再像刚才那样出言赶人,沈从白二人这才肯放心离去。
只是离去前,沈从白还特意顿下脚步,细细打量着贺长情的神情:“我和清清会安排好日夜在源合堂的留人情况,主上不必操心。”
他还算了解贺长情。她若不是有一股子倔强的脾性,又怎么可能当年独自撑起鸣筝阁,自己这一身骑射之术乃至于武艺,也大多由她传授,说是半个师父都不为过。
这一次不成,她定然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直至成功,亦或是彻底心死为止。但她可不了解他,什么样的师父便会带出什么样的徒弟,他犯起倔来,可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我知道了。”贺长情的声音低了下去,也不知那两人听到没有,她只好叫住了身边人,“阿允,你留下,帮我研墨。”
“这一次留下了,我能永远留下吗?”祝允觉得,经历了这么多,他也长进了,现如今居然也学会威胁人的这一招了。
若不是主人动了赶他走的心思,他是真不会把这些用在贺长情的身上。祝允拿起研石却迟迟未有下一步的动作:“主人若是不答应,我就不研了。”
思索半晌,像是觉得这样还不够,祝允索性将砚台往怀里猛地一拽,用两只手死死地将其把住:“不,不答应的话,我就……把砚台拿走?摔碎!对,就摔碎,摔得碎碎的,你黏都黏不起来的那种!”
贺长情何时见过这样无赖的祝允,握着毛笔的手就这样僵在了半空之中,好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唇角压了又压,才没有笑出声来:“我几时说过要你走?”
便是要走,天地虽大,他如今又能到哪里去?
见祝允的神情因她这话而有所松动,贺长情不禁挑了挑眉,趁势追击:“还不快点把砚台放下!你不嫌脏?”
“主人,你不是开我玩笑?”祝允好整以暇地将贺长情要用到的笔墨纸砚通通摆好,趴在案上,下巴歪在胳膊上盯着贺长情的侧脸认真地瞧着。好像她有什么心思,都禁不住他的这样一瞧。
“你看我现在这样子,有心情和你开玩笑吗?我之前只是想让你先跟紧我,没有特殊情况别离开鸣筝阁。”二人之间又恢复了往常相处的样子,祝允细致耐心地为她研着墨,贺长情则是用笔尖蘸取了适量的墨汁后便在纸上洋洋洒洒写起了什么。
“主人,你在写什么?”捱不住心底的好奇,祝允用膝盖在地上挪着与人凑近了些,但一双眼却未曾往纸面上瞟去。
“这信是要写给我余城的姨母的。她与我母亲一母同胞,亲厚非常,从前碍着夫家和侯府在,虽有心照顾我们母女,却终究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如今侯府已倒,我这就写信请姨母来京都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