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一落地,便立时是咔嚓几声脆响。
这在寂静的夜里,可实在明显。下人立刻晃了一晃手中的灯笼,盯着花丛里的方向颤声问:“谁!谁在那儿?”
好在祝允急中生智,居然将两手拢在嘴边,学着猫的样子,连连喵了几声。
尽管贺长情觉得他的喵喵叫实在生涩,听起来一点都不像猫能发出来的动静。
但也幸好是这几声,成功打消了那二人的疑虑:“原来是只野猫,不用管它。王爷,我们走吧。”
其实等这第二声王爷响起的时候,贺长情就已经知道指的是谁了。但是当对方从她眼前走过,待自己真的看清了那张面容时,贺长情还是感觉到了一阵彻骨的寒凉。
居然是长晟亲王,他没有死!
也是此时,贺长情才骤然明白,为什么王书誉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干那谋逆反叛,出力又不讨好的事情。原来,是因为长晟亲王的授意。
那时他们明明已经亲眼看到了长晟亲王断气,后来圣上又亲自派人操持了长晟亲王的出殡与下葬仪式。可以确定的是,人是确确实实死了的。
可现在,一模一样的面孔,就从她的眼前晃过,根本不由得贺长情不信。难道说,是有什么起死回生之术,让长晟亲王死而复生了不成?
贺长情只能想到这一个可能。
可她毕竟不是五岁的娃娃了,这种无稽之谈哄骗哄骗涉世未深的孩童尚可,让她一个杀过人的该如何相信?
所以,到底是哪一个环节出了差错?居然能让长晟亲王神不知鬼不觉地从他们眼皮子底下,离开京都又溜回云崖。
若不是今日她和祝允夜闯县衙,恐怕都没人得知王书誉在云崖藏了这样一个人。如此一来,似乎也就能说得通这县衙里的守卫日日鬼鬼祟祟,连个正门都不肯开了。
目送那二人彻底走远,一切声响与光亮都再次寂灭,贺长情和祝允才从花丛里迈步走了出来。
祝允揉了揉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主人,刚刚那个是……是长晟亲王?”
“是他。”秋风迭起,即便是此刻迎面拂来,都带着渗人的寒意,活像一把刮骨刀。
贺长情定了定神,盯着黑暗中那两人离去的方向道:“先别管他们了,去找找关人的地方在哪儿。”
——
“阿允,这样。一会儿你去想办法引开那些狱卒,我进去找人说几句话,问清楚了就出来。”以他们这个方向来看,约莫这牢里负责看守的狱卒也不算多。只要让祝允将人都引走,她就可以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溜进去找人了。
只是计划得十分完美,可落在实处便总是有了许多意想不到的情况出来打乱她的盘算。
狱中不知什么味道实在刺鼻,熏得人胃中阵阵翻涌,贺长情捏了捏鼻子,扶着墙根缓了会儿才没有一下被刺激得吐出来。
两边墙壁之上吊着的油灯因她的走动而疯狂摇曳着,在本就昏暗的四下里,硬生生造出了一种鬼影幢幢的阴森来。
走着走着,贺长情的脚步也由最初刻意放轻放缓的蹑手蹑脚,而变得犹疑踌躇起来。莫说这里是县衙的大牢,就算没有把顾家军的人困在这里,平日里也该关押着些手脚不干不净的犯人,万没有空荡荡的道理才是啊。
穿过悠长的廊道,行至左手边的第一间牢房,贺长情探头一看才算明白,为什么她这一路走来,却是连半点声音都没能听到。
只见惨淡稀疏的月光从狱窗洒下些许尘埃,又落在了地上正歪七扭八躺着的十数名男人身上。
不大的方寸之地,此前寂静得只能听到贺长情一人走路的声音,可眼下却是蓦地出现了十几个活生生的人。这场面,没来由地在她心间掀起一阵狂风骤雨来。
但若只是如此倒也罢了,可最令人感到不自在的还得是,有人正瞪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她。无论她向前一步,还是刻意绕过这里,那视线都如蛆附骨一样地,从未间断。
那人甚至都不言语。
贺长情不禁在想,此人一定深谙人心的弱点,光是用一双看死人的眼神便可以将旁人给吓破了胆。
这种感觉,无法描述,即便贺长情不想承认,却也是鸡皮疙瘩爬了满身。她伸出手搓了搓胳膊,直到把那股寒意都给搓热,方才壮着胆子向更里面走去。
不过,贺长情终究是比一般人见过更多的世面,适应起来也就迅速很多。毕竟接下来的第二间、第三间……但凡是她走过的每一间牢房里,都是如此,再没有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