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长情对这样的症状有些熟悉,鸣筝阁拿钱办差时,便遇上过几次这样的情况。人人都道那是疯疯癫癫的离魂之症,而到头来却没有一次说中。
“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病的?又或者说,你是从什么时候意识到你家姑娘可能生病了?”沈怜这样子的急症,多半是心病。不过具体情形或许和她猜测的有所出入,她还是得问清楚才行。
贺长情镇静的模样,让青竹莫名冷静了下来,她竟然也能尝试着开始思索了:“好像,好像是睡着以后吧。我只听姑娘梦中呓语不止,起初我也没有太过在意,只以为是做了噩梦,可是后来……”
可是后来,一开始那隐隐约约总也听不清楚的呓语,竟演变成了凄厉又破碎的嘶吼声。青竹是被那几乎变了调的梦话给惊醒的,她战战兢兢地披起衣裳,独自一人来到了沈怜的屋里。
便见沈怜面色潮红,身上的衣物被汗水打湿,紧紧地贴在肌肤之上,那样子活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
这幅样子,可着实将青竹吓了一跳。
直到现在想来那场面,青竹的心都咚咚跳个没完:“然后我就赶紧去禀报了老爷太太还有姨娘,只是他们说更深夜重,郎中不会来的,好歹等天亮再说。可是姑娘的病哪里拖得起啊,小阁主您有所不知,姑娘一直高烧不止,再这样烧下去,人就是不死也会傻了的。”
“我可以上前仔细看看吗?”
“可以可以,小阁主您请。”只要一想到眼前的这位出自鸣筝阁,青竹便不知哪里来的底气,总觉得她家姑娘定然是有救了。
贺长情掀开软帕,那帕子不过刚刚入手,便是一片火热,看来青竹所言非虚,没有任何夸大的成分。她默了默,干脆将手背贴了上去,这一贴方知人的体温居然能滚烫到这种程度。
该说是沈怜胆子太小呢,还是她无意撞见的秘辛过于可怖了呢。贺长情思忖片刻,得不出推断。
“人体有几处穴位,对安神镇静很有奇效。这当中当以内关穴……”贺长情掀开沈怜的袖子,正欲替对方按压穴道用以缓解一二,却倏地一愣。
沈怜手腕上的伤疤好生眼熟,她好像曾在沈慈的腕上见过,同样的位置,甚至同样大小的疤痕,只是那时一晃而过,并未上心留意。
后天受创留下的疤痕,也会在姐妹俩身上有所体现吗?世上哪里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但无论这姐妹俩有什么不便言道的故事,都不是她要操心的事情了。
贺长情将那几处阻滞的穴道用内力疏通了大半,方才起身告辞:“找源合堂的何大夫好好开上几味药,立刻便好不大可能,但人至少可以清醒过来。这段时日,还是让沈二姑娘少见外人吧。”
“何大夫?那不是京中最……”事儿多的郎中吗?后面的话,青竹不好意思再说。但众所周知,何云琅医术尚且可以,只是脾气古怪,看病救命非要讲究个眼缘。
如果缘分不到,就是你当他面七窍流血,暴毙而亡,他也不会纡尊降贵地看上一眼的。这样没有人情味的家伙,就算医术再高湛,谁又愿意请他呢。
贺长情自然明白青竹的顾虑,但她没有解释的必要,只露出一个客气的笑容便要走人:“这点你不用担心,就说是我的安排,一切开销都记在我头上。”
弗一迈过门槛,祝允的脸就险些贴了上来:“主上,您出来了。”
祝允的神色有些许慌张,贺长情只消一眼,便猜出了大概,只是她还有点不死心地发问:“沈老爷回来了?”
祝允点了点头。他明白主人将他留在屋外的用意,所谓不便进入闺房,那不过是说给外人听的,实则是她留了招后手。
防的就是沈老爷的突然袭击。
“我们从后门走,快!”贺长情没有犹豫,反手一把拉住祝允,二人头也不回地往身后的方向跑去。
只是沈老爷似是笃定了今日要来个关门打狗。他很快便领着几个带着家伙事的家丁赶到,火速将这处后院给包围了起来。
“贺阁主,你居然还敢上门来,真当我沈家都是死人吗?”
“沈老爷,我不得不提醒你,你的二女儿尚在病中,你如此大的动静并不利于病人修养。”面对沈老爷的无理取闹,贺长情自问她已经拿出了最大的耐心。
岂料,即便是这样的客套有礼,以及她搬出了沈怜这个亲生骨肉,都未能熄灭沈老爷心中哪怕一丝一毫的火气。
这个父亲,满心满眼只有那个被她软禁在鸣筝阁里的沈慈:“我问你,鸣筝阁打算何时交出慈儿?”
又是这个老生常谈的问题,究竟要她说多少次才肯罢休:“圣上何时松口,鸣筝阁何时放人。”
“呸!”沈老爷恶狠狠地啐了一口,神情愈发激动,几近癫狂,“休要拿圣上做借口,他们少年夫妻,怎么可能……谁不知道你们鸣筝阁是吃人不吐骨头,有命进没命出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