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她掀开笔记本的屏幕,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着,在一次次按下回车键后弹出的海量信息中细致翻寻。
忽地,她拿起桌角处的烟盒,推出一根烟,塞到口中,用牙齿咬破爆珠后点燃,随后熟练地吞吐烟雾。
尼古丁并没能让她紧绷的心情松动半分,隔着烟障,罗颂始终盯着屏幕。
烟夹在她左手指间,而右手则不时滑动鼠标,点开又关闭的网页在她脸上映出跳跃的幽幽荧光。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地停下动作,整个人却又不再动了,只沉默地阖上眼。
她指间的香烟已经燃尽了,烟灰弯曲成条状,倔强地滞留在烟头之上。
可一眨眼,那烟灰还是掉在了桌面上。
屋内无风,震落它的是罗颂左手不期而至的阵阵颤抖。
这晚的最后,写满字的白纸被揉成团,丢弃在垃圾桶里,桌上突兀的烟灰也被抹净,笔记本被严丝合缝地关起。
空气中的烟雾散尽,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接下来的日子里,罗颂的生活好像恢复了正常。
她仍然将大把的时间奉献给工作,仿佛扎根在律所里,不到夜深人静都不会离开。
曾经的乌龙渐渐不被提起,她也没有再犯过错误,每份文件都会在提交前反复核对,每次客户会面她都笑脸相迎,每场庭审她都提前一小时到场。
她每天都反复查看邮箱、短信箱、法院的新消息和通话记录。
楼道里也再不会频繁地出现她的身影,她每天喝的咖啡数量也回落成两杯。
三餐永远按时点好,就算没有胃口,她也会在它们即将凉透前匆匆扒几口。
夜里,她也再不会伏在桌前加班,更不会静立于阳台抽烟,即便无法入睡,她也将自己埋在被窝中,埋在一室阒寂与黑暗里,有时,也埋在一段录音里。
她依旧礼貌有余、亲昵不足地与同事相处,同事也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这位年轻有为的律师。
罗颂像一列绝不晚点的列车,遵照时间表在该停靠的站点停下,又在不多不少的一百二十秒后重新发动。
所有异样被隐匿,她是一把上好了弦的完美弓箭。
但,还是有人注意到了不寻常之处。
秦珍羽是第一个。
她从前也常说罗颂都不睡觉的,但这只是调侃。
直到她周五周六连着两个晚上,在酒吧里玩嗨了四点多给她发消息,却得到了秒回,她才意识到罗颂可能是真的没睡觉。
秦珍羽记着这事,尽管她周日早上黎明时分才进家门,但她顾不得睡觉,只浅眠几个小时就爬起身,杀到了罗颂家门口。
敲响的门很快被打开,而门后的罗颂也没什么异常,反倒在目光触及她焦急的脸时怔了怔,问她一句出什么事了。
秦珍羽脑海中的猜疑通通泄了气,支支吾吾地说看她这两天四点多都还能回消息,担心她猝死,所以赶来看看。
罗颂听了就笑,只是笑意很浅淡,说她大惊小怪,她又不是不知道自己失眠已经是老毛病了。
秦珍羽挠挠头,不甘不愿地认下一惊一乍的帽子,但心里到底存了个疑影,并且在之后的日子里,一直悄摸儿地关注着罗颂。
许是视网膜效应在作祟,秦珍羽这一盯,倒更觉得罗颂有问题了。
一两次消息秒回很正常,但无论白天黑夜,罗颂却几乎次次都能做到,就好像一直吊着眼睛蹲在手机旁一般。
她翻看罗颂的社交网络,才发现她已经很久都没有更新什么了,虽然从前也不太爱发东西,但在互联网上也不至于跟销声匿迹似的。
而渐渐的,她甚至很难再将罗颂约出门,周中要加班她能理解,可怎么周末也不愿见人。
于是,秦珍羽再次杀到她家。
那是一个太阳高悬的礼拜日午后。
这回罗颂门开得慢,秦珍羽敲了好几下才听到屋内有脚步声渐近,细细分辨之下,像是从卧室里出来的。
但门一开,罗颂的脸上却没有一点儿睡眼惺忪的痕迹,但倦色甚浓,眼下乌黑,整个人看起来恹恹的,眼神也沉坠坠的。
罗颂瞧见来人,顿了顿后,才迟缓地牵起嘴角,故意揶揄说不至于自己推个约就被她追到家门口吧。
秦珍羽心里正疑惑呢,懒得跟她拌嘴,只熟练地挤开人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