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梦一一怔,这个问题她想过无数回,但答案永远只有一个。
可了然于心的答案就在嘴边,她还是说得很艰难。
“罗是很执着的人。”
“只有将她所有的希望都一一夷平,才……”她苦笑,“而这件事,或者说所有跟我有关的事,即便清楚明白可能性为零了,她都还是有可能不会放手。”
“只有把事情做绝了,才……”她的脊背随着话音渐弱而缓缓佝下,后面的话却也说不出口了。
她咬着唇,好一会儿后,深呼吸数回,才勉强找回声音,“我没有这么多时间了,也不想再拖了。”
“就算把一切都摊开来说,也只会让现状更胶着。”
“这一年来,她就是这样困在我和她爸妈之间的。”
杨梦一说得艰涩,自觉像一个复盘犯罪的凶徒。
她想,或许杜银凤突然的死讯对自己还是造成了一定冲击吧。
无论是不是以死亡的方式消失,但消失本身就意味着翻篇。
揭过这一页,罗颂还是那个里外满分、为人称赞的好女儿、好律师,而自己也终于如多年前隐秘期盼过的那样,踏上曾经只能在课本里看到的遥远之地。
杨梦一自我安慰着,可脸上的悲伤却不减分毫,
芯姐看着她,便也不再问了。
讲到底,她是成年人了,她的每一个选择都是深思熟虑的结果,她尊重她。
芯姐明白难过是必然的,她也曾经历过,但总会过去的。
失意得意、落寞辉煌,都会被不断流逝的时间强行抹去,生活总在前进。
可芯姐还是会不时对杨梦一投去担忧的目光。
而杨梦一偶尔捕捉到了也只是笑笑。
这样的关心她并不陌生,萍姐赵红敏,甚至是每周仅来理发店里摆一天摊的小徐,都会惊讶于她的憔悴,继而嘘寒问暖。
她有时候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说自己很好,然后再有来有往地礼貌地,反过来安慰这些忧心忡忡的人。
可大多数时候,她一张嘴,却哑了声。
只有这种时候,她才明白自己什么都想说,也无话可说。
她们的故事不会再往下延续,听起来也不过是再平凡庸俗不过的爱情悲剧。
既然分离的结局无法改变,那便不必再谈了。
而且每一束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每一份欲言又止的关心,都会让她更加难受。
对于杨梦一而言,故事的起承转合都是透明的。
罗志远发病时唯一一个旁观者是她,元旦日接到宋文丽电话的人是她,就连目睹罗颂日渐枯竭的人也是她。
她清晰知道是哪个细节导致了方向的偏离,但她同样清楚罗颂对大多数崩坏的细节都一无所知。
于罗颂而言,故事是另一个版本,是她突然的变脸,是猝不及防的坠落。
她尚且能得到朋友们的安慰,可罗颂呢?
明明始作俑者是自己,但最苦涩的果却要由罗颂吞下,杨梦一哪怕只是稍稍思及此,都会心脏骤疼。
她只能逼着自己放空大脑,不要想罗颂,不要想对方有多心碎与憔悴,不要因臣服于心软与愧疚而前功尽弃,再把她们都拖回旧日旋涡中。
然而不思比苦思难得多,每一次思恋的阻截,都耗尽杨梦一所有心力。
她急需其他东西,随便什么东西都好,拉开自己的注意力。
“还是联系不上莎莎吗?”
在第不知几次感受到芯姐的目光时,杨梦一忽然扭头,迎着对方的视线,岔出其他话题。
芯姐对她的意图毫无所觉,但这个话题还是成功地噎住了她。
她的身体不甚明显地一滞,目光随即飘开,低头望向手中挂到一半的衣服,“嗯”了一声。
杨梦一却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回避,她原只是想撇开话题,但事关朋友,到底还是挂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