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两个是站着开始这些荒唐事的,因为收银柜台上铺满了阿尔的画纸。赫斯塔尔被阿尔抵在墙上,左腿还挂在阿尔的臂弯里,这个姿势让他拧着眉头。在墙壁周围,垂下了阿尔精心悬吊在天花板上的植物,深绿色的情人泪,暗紫红的爱之蔓,带着淡杏色条纹的卷曲的吊兰,还有丝苇和各种蕨类,如同一层会呼吸的帷幔,包裹在两人身边。阿尔在这时候缓慢地挤入他的身体,带来一阵难以言喻的酸胀感,让赫斯塔尔不由双腿打颤,不断往后,试图让坚实的墙壁给予自己力量,但最终也只是让阿尔更方便地入侵。
这和赫斯塔尔想象的不一样,完全不一样,他本来以为这会。。。更难以接受一点。鉴于他过早体会过性行为丑恶的一面,他原本不太指望自己能迅速获得什么快乐。但是他现在甚至没有感受到疼痛,就迅速被高涨的情欲漫过口鼻,让他像溺水之人一样混乱地喘息。他妈的——他们——绝对——无数次——这样搞过了——赫斯塔尔先是想掐这个小白脸的脖子,但是又艰难地停住,最后只能折中地猛扯他亮栗子色的光泽的鬈发,又把他衬衣的后领拽出一团褶皱。理论上,这位“丈夫”和赫斯塔尔共用一瓶须后水,但是在精心调配的化学香氛底下,赫斯塔尔感觉到这个杂种闻起来有其它的味道,说不清楚,是一种热腾腾的皮肤的气味,是野兽皮毛下腺体的味道,是阿尔换下的衬衣的味道,是他们家被子的味道。在情欲的温火熬煮中,赫斯塔尔忍不住用鼻尖拱开阿尔散乱的衣领,埋在他颈侧深深吸气。他能感受到阿尔鼓胀、跳动的脉搏,像只蓬起羽毛的鸟那样轻轻撞击他的嘴唇,让赫斯塔尔齿根发痒。
坠入爱河的人会觉得喉咙里就要飞出蝴蝶,但是赫斯塔尔只恨不得喉咙里长出布满钢铁荆棘的陷阱和捕兽夹,合拢在“丈夫”脆弱的脖颈上,痛饮他的鲜血,把他吐出的最后一息吻在口中。
阿尔几乎要把赫斯塔尔悬空抬起来,就是为了更深地在他体内掘进,然后他侧过脸去亲赫斯塔尔,结果被赫斯塔尔粗暴的噬咬弄得嘶嘶抽气,他喃喃一抱怨了句什么,又亲呢地去吻赫斯塔尔的鼻尖,那是如夏季的雨点一般温热潮湿的吻,连成一片,轻轻落在赫斯塔尔的脸颊上。有那么一瞬间,赫斯塔尔确实要被这样的温情彻底淹没了,在这样最不设防的时刻,他突然感到阿尔深入到了一个全新的、他不曾预想的位置,让他含糊地吐出一连串南部人会用的粗俗脏话,猛地将头向后仰去,金砂混着银丝一般的头发抵在藤蔓虬结的墙面上。他感觉自己身体内部好像长出了全新的骨节,他的脊椎好像伸展开腿,如蝎子一般窸窸窣窣顺着背爬了上去,让他后脑到脊柱过电一样颤抖,与此同时他的下腹到大腿却彻底融化,只在阿尔的动作中掀起一阵一阵的波浪。
赫斯塔尔难耐地呻吟着,狂乱的抚摸阿尔裸露的脖颈和锁骨,一手试图把对方松垮的衬衣往下拽。阿尔也像只闻到腥味的大型野兽那样,野蛮地在他身上探索,他胡乱抚摸的手让赫斯塔尔又快乐,又觉得非常烦躁,他需要更直白、更过分的举动——在肉体胶着间,赫斯塔尔喘息着,不耐烦地抓着阿尔的手,往自己的下腹摸。阿尔的手艰难地从两人腰腹间伸了进去,包裹住了赫斯塔尔硬到流出前液的阴茎,让他发出赞美、狂喜和痛苦的声音。赫斯塔尔就和只脾气不好的猛兽似的,又要被顺毛摸,又要咬人:他被干到浑身抽搐、压不住呻吟的时候就要上气不接下气地吐出一连串脏词,但是如果阿尔稍微退开一点,他又非常暴躁地贴上去,有力的腿根死死绞着阿尔的腰,明显是对他“差劲的服务”火冒三丈。他在这种时刻也要蛮横地发号施令,要求对方慢点,可是又要求“别他妈的停下”,或者扭动着,固执地要自己最喜欢的角度。他不容忍只有自己在情欲的漩涡里飘荡,于是又蛮不讲理地剥阿尔的衣服,去揉他焦糖色的渗着薄汗的胸膛,用腿弯死死卡着他紧绷挺翘的臀肌。他好像在阿尔的心口上摸到了什么,伤疤,还是刺青?但是思绪还没有聚拢,就又被冲散了。
他能感到阿尔也在这场疯狂的双人舞中头晕目眩,也成为了情欲的奴隶。他一次次深入赫斯塔尔的肉体时会被这样高热绞缠的触感刺激得大声呻吟,他脸上那种轻佻的、游刃有余的笑意也消失不见,只剩下情欲和近乎痴狂的着迷。他将赫斯塔尔唤做美神、唤做艺术家苦苦追寻的灵感之神、称他为漠涅摩叙涅束着金带的女儿,说自己愿意死在他的泉水下,还说他已经要用极乐杀死自己,无论是从精神上还是肉体上。赫斯塔尔希望他再说一点,再多说一点,让自己感受到手握爱与死的权柄,感受到他在膜拜自己的肉体。这对他而言是最好的恭维,是最痛快的胜利。
高潮像金色的箭矢那样洞穿了赫斯塔尔的身体,如狂热的风暴那样吹拂他的四肢。他感到自己身体内部的轮廓已经融化,肉体如熟透的果子那样发酵出带着腥味的甜美气息。赫斯塔尔忍不住紧紧搂着阿尔,将脸埋在他棕色的鬈发间,双腿绞在他的腰侧,他的阴茎抽动着,挤在二人的肉体间一股一股往外泵着精液,射精的快感软化了他的腰椎,叫他浑身发抖,禁不住发出软弱的呻吟来。阿尔把他按在墙上,稍微退开了一点,他亮绿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亮,似乎是想欣赏这样淫秽的美景。但是同时,赫斯塔尔也看到了他,看到了阿尔被揉开的衬衣,他汗涔涔的、如软糖和琥珀那样甜美光洁的胸膛,还有———赫斯塔尔忽然一阵头晕目眩———他胸口上的伤痕。
烙铁留下的痕迹,赫斯塔尔很熟悉,他在那些惨叫的活肉身上用过这种东西。警方称他那次的享乐结果为“疯王案”(*1),他用烧红的铁钎让那个刚愎自用、大腹便便的屠宰场暴发户发出了阉猪一般的尖叫声,然后他把这头两脚猪倒吊着浸进了一桶融化的铜水中。等警方发现尸体的时候,呈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滩满身焦痕、头上罩着致命的“金色王冠”的尸块,简直像是块烹饪失败的、裹着金箔的廉价猪排。真要说赫斯塔尔从中吸取过什么教训的话,那只能说,这种方式让人死得飞快,赫斯塔尔差点来不及用钢琴弦让他断气。
可是阿尔不是那些“活肉”,他是赫斯塔尔的丈夫,他是那只期待着爱和温情的园丁鸟。他唯一的罪大概是将钢琴师的罪沾到了唇间。赫斯塔尔震惊地看着阿尔的伤疤,绝望地认出了熟悉的字母:赫斯塔尔·阿玛莱特,这是他的名字。他如同烙一只羊那样给自己的丈夫打下了这样侮辱的印记。
就在赫斯塔尔走神的几秒间,阿尔坏心眼地往他身体内某个角度捣了一下,一边恬不知耻地发出甜蜜的哼声,他刚刚灌进去的精液随着他意犹未尽的动作被挤出来,顺着赫斯塔尔的臀缝往下淌。他射过精了,但是年轻、精力充沛的肉体仍然半硬着,食髓知味一般想要从赫斯塔尔的身体里得到一点快乐的尾声。赫斯塔尔想要问出口的话全都走了调,变成了断断续续、狼狈的喘息。他浑身仍然激荡着高潮的回音,此时被轻易地抛上下一重高峰。过了几十秒,没有射精的干性高潮就在此鞭笞在了他的神经上,让他浑身打颤,只觉得下一秒就要死在阿尔的臂弯里。阿尔似乎也被这样的极乐征服了,他喘息着和赫斯塔尔一起慢慢滑落到地上,四肢交缠,粗鲁地抚摸对方的肉体。他们在地板上汗水淋漓地又搞了一次,在此之前赫斯塔尔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可以发出这样潮湿又下流的声音。他们彻底毁了赫斯塔尔这身西装。
赫斯塔尔腰腿酸软,勉强撑着自己坐起来。阿尔半跪在他面前,一脸专注地给他系现在和咸菜皮差不多的领带。他自己的衬衣仍然敞开着,胸口折辱的烙印在赫斯塔尔眼前晃来晃去。赫斯塔尔不愿意接受现实,闭着眼靠在墙壁上,伸手轻轻摸了摸带着他名字的烙痕。
阿尔的手停顿了一下,继续轻柔地整理赫斯塔尔的领带。
“你的伤口,现在还…现在好全了吗?”赫斯塔尔犹豫了一下,最终问。大概有一千个疑问在他脑海里嗡嗡盘旋。随后,阿尔的回应证实了他脑海里最坏的那个猜想:
“问这个做什么?你不是就喜欢这样玩吗?”阿尔用略带委屈的鼻音说。(*2)
是的,就是这样,“钢琴师”是不会让这样爱情的幻梦长久的。他的心中始终蛰伏着黑暗的野兽,哪怕梦寐以求的自由和安稳的生活已经铺陈在眼前,那些阴暗的欲望仍然在赫斯塔尔的心底燃烧,随时会毁掉宁静生活的假面。他克制不住自己的虐待欲,他心中总有个角落在怂恿他,叫嚣着要把这个英俊的男人拴在地下室里,折磨他、侮辱他,往他红肿的咽喉里射精,让他一丝不挂,匍匐在自己面前,伸出柔软的舌头舔自己的鞋尖。钢琴师给不出美妙的爱情,他只会拖着靠近自己陷阱的猎物沉入扭曲、充满控制欲的泥沼。
“也许这个人可以接受呢?”有一个阴暗的声音在赫斯塔尔心底蛊惑道。“他现在也没有跑,是不是?哪怕像牲畜一样被打上了烙印。也许可以循序渐进地诱惑他、控制他,一点一点给他展现钢琴师的黑暗,也许有一天他可以接受的。如果不能接受——那他也已经深陷泥淖了,他会混淆爱和虐待,会失去逃跑的能力,最终会成为钢琴师泄欲的奴仆。”可是,又有另外一个警醒、犹疑的声音说,那也许也意味着那种轻浮、暧昧的笑意再也不会浮现在阿尔的眼睛里了。那双眼睛将成为一个美丽的标本,一个值得炫耀的收藏,但是再也没有灵魂在其中跳跃了。
阿尔对赫斯塔尔脑内的斗争毫无所查,他帮赫斯塔尔整理好了衣服(很遗憾没能抹平西装上一道吓人的褶皱),宣布要把花店的门面打扫一下,然后就把腰还酸着的赫斯塔尔和一杯柠檬水一起安置在了花店内部。赫斯塔尔紧皱眉头,快速思考究竟该如何行动。无论是压抑欲望,维持这个好丈夫的假面,还是放纵钢琴师的黑暗,前提条件都是把阿尔留在自己身边。他后知后觉发现自己似乎从没有步入过这样一种需要费心经营的关系,意即,他生活中全是来来去去的一夜情,床伴们大多美丽体贴(也很无趣),而鉴于他是一个招揽黑帮客户的律师,他在日常中见到的亲密关系也几乎都建立在利益交换的基础上,大部分所谓“感情的摩擦”可以用支票、游艇、别墅和钻石项链迅速弥补,而握着金钱和权利的那一方呢,自然有底气在卧室里干尽一切下流变态的勾当。赫斯塔尔最后的挣扎是试图掏出手机搜索一些“如何让丈夫死心塌地”“有隐瞒另一半的事该如何挽回”“如何追求另一半”之类的蠢到天际的问题,然后绝望地发现网络完全没修复好。而掏空赫斯塔尔的脑子,他对浪漫关系的印象也就只有鲜花美酒高档餐厅以及看电影。最后他心一横,翻开手机通讯录,果然找到了一些无关紧要的销售人员的名录。
赫斯塔尔不自在地扭了扭脖子,他西装裤下黏腻的触感让他非常恼火,但体内那种反复被撑开过的软胀感又让他忍不住回味。花店的空气里一直浮动着暧昧的情欲气息。与之相对的是,也许是为了挽回自己的气势,他讲电话的语气前所未有的凶狠。
“我需要现货,立刻,马上,从最近的门店调货,就送到我家门口。”赫斯塔尔用高高在上、冷冰冰的语气命令。“颜色要年轻小鬼们喜欢的那种垃圾。是的,我不管它和我之前的审美喜好有什么出入。我可以立即付全款。”
当阿尔开着车载着赫斯塔尔回到家,发现门口草坪上停着一辆崭新的亮紫色阿斯顿马丁“女武神”的时候,终于露出了这几天以来最迷茫的表情。赫斯塔尔抱着手臂不发一言,但他确实为丈夫脸上的神情感到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