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可阿音莫名觉得他应该是知道的。
她听话待在了原地,目送着他朝晓羡鱼离开的方向而去,雪白身影消失在尽头。
*
晓羡鱼追着那缕暗雾,一路来到了神栖洞最深处——
凝固一般的黑暗中,她什么也瞧不见,只觉得本就阴浊的空气骤然更重了几分。
她一踏入此间,便觉得有一股浓稠的寒意当头浇下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连护体的火灵玉都隔绝不了无孔不入的寒意,呼吸间,她甚至觉得肺腑在隐隐作痛。
身上繁重的祭神服此刻仿佛变成了薄纱,晓羡鱼搓了搓胳膊,四下环顾,方才那缕暗雾飘入此处便消散了。
森重的寒意紧裹着她,愈发加重,仿若凝成实质。
不出片刻,她眉睫上竟然结出了薄薄的霜。
晓羡鱼心想,不太对劲。
自踏入这里开始,她始终有种古怪的直觉,仿佛有一道视线黏在身上,如影随形、挥之不散,就这么在黑暗里窥探着她。
似乎……那股寒意正源自那道视线。
——谁在这里?
晓羡鱼握着闻铃伞玉柄的手收紧了,不知为何,她竟然久违地生出了一点惧意。
晓羡鱼极少惧怕过什么。
然而此时此刻,身体的本能告诉她,有什么非常危险的东西正藏在附近。
她定了定神,取出提灯照亮黑暗,先是在附近探查了一圈,没发现有何异常。
可那视线还是黏糊糊的,紧盯不放,令她十分不适。
晓羡鱼安静片刻,细细感受着,忽然反应过来——
那目光似乎来自于上方。
晓羡鱼皱了下
眉,慢慢抬起头。
黑暗中,她看见在那嶙峋山石、粗糙洞壁间……赫然卧着一只眼睛。
金色的眼睛。
它犹如一汪倒悬在上方的金色湖泊,虹膜泛着细碎粼粼的金辉,又似乎有薄雾氤氲其中,迷离神秘如同梦境。
一道模糊的影子隐于雾后,朦胧绰约,周身蝶舞翩翩。
晓羡鱼抬头与它相视一刹,那金眸中的雾气便悄然弥散了。蝴蝶翩绕的中心,那道逐渐清晰起来的影子缓缓转过脸。
看清样貌的瞬间,晓羡鱼耳边“嗡”地一声,蓦地睁大了双眼——
那张脸……竟与她长得一模一样。
栖于金眸中的少女灵秀不凡,红衣灼灼,衣裙绣着活灵活现的锦鲤纹样,俨然就是另一个她。
晓羡鱼一时有些挪不开目光,那神秘而危险的金色湖泊好似无声将她吸入深处。
雾散了又聚,金眸映出的场景瞬息变幻着,短短片刻功夫,晓羡鱼便在那眼睛中看到了自己……十七年来的自己。
她刚从锦鲤化出人形时,还是一只手掌便可兜起、脑袋上顶着一片小荷叶的形态,乖乖窝在辞云真人的掌心里;
她在宗门广场上,手里拎着碧色如流的跃池剑,剑秀人美,招式却出得乱七八糟,引得旁人直摇头;
她头一回翘了功课,跑去镇上四处闲逛、招猫逗狗,被掌门谢诀亲自捉回山罚抄门规。
她懒洋洋地倚在树上,嘴里叼着一根草,手里抱着一本恨海情天的话本正读得津津有味;
她……
她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