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梁双手环胸,原本隐忍的忿恨情绪因为她的反应在瞬间转为烈焰。
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生!
「有什么事非得闹到自杀吗?被男朋友甩了,还是为了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想不开?」他浓眉微挑,唇角扬起嘲讽的浅笑,瞅着她的眼神蓄满鄙夷的神色。
康澄心睁着无神的迷蒙双眼,无视他轻蔑的口吻,再次问道:「为什么救我?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救我?」
她飘渺的思绪仍不定。既然上天给了她解脱的机会,就让一切顺势发展不就好了,为什么要救她?
她不要苟延残喘地拖着这副孱弱身躯,过着那生不如死的日子。
这个药罐子身体,活着对她而言是种累赘,早在落水的那一刻她便坦然接受这样的安排。为什么还要救她?
突地,「啪」的一声,左颊灼热的痛感硬生生将康澄心从绝望的思绪中拉回,她下意识抚着自己的脸,抬起头望着楚梁几乎要喷火的双眸。
「楚梁你疯了吗!」春语瞪大眼,不敢相信楚梁竟然出手打了她。
「我不过是要打醒她罢了!多少人求生不得,她却急着求死!呵,这年头果真尽是一些无病申吟、为赋新词强说愁的人!」他的双眸染上阴郁,刚毅的脸部线条因盛怒勾勒出骇人的肃然。
当年韵嬛求生不得,眼前的小女生却求死?多么的讽刺啊!
康澄心无意识抚着颊,微侧首眨了眨眼,在他盛怒的眸中瞧见了他对自己的鄙夷,他一定很后悔,说过想追自己吧!
别开脸,一股酸楚在胸中翻腾,她的泪无声无息地滴落,一滴、两滴……滴滴落在海蓝色的被套上,晕出了一朵朵怜人的泪花。
「不哭了……不哭,别理他,那小子他冲动了些……」一边瞪着楚梁,春语轻轻搭上康澄心的手,话却凝在唇畔,眼神滞留在她藕白的手腕上。
她好白……真的好白,但却白得让人感到不舒服。
青蓝的血管清晰地蜿蜒在她白皙的手上,臂上散布着仍有些青淤的细小针孔。
感受到春语错愕的目光,康澄心瑟缩地缩回自己的手,在楚梁要踏出房门时,她轻轻说了:「你……生过病吗?」
生病?楚梁高大颀长的身躯顿住了,脚步定在门口。
「不是一天两天,而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吃药、不定时的打针……这种生活你过过吗?」她苍白的唇扯出一抹牵强的笑反问。「你能体会吗?」
「澄心……」春语诧异地瞅着她,顿时无言。
而楚梁文风不动地杵在门旁,宽阔的背影让人读不出他此时的思绪。
无视于他们的震惊,康澄心喃喃自语着:「从小我就因为身体太差,天天被关在无尘、无菌的房间,过着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甚至连到学校上课也是一种奢侈。新鲜的空气、蓝天、白云、绿地……都只是影像、图片。
我多想跟平常人一样,是在阳光下过日子的……但偏偏我的身体就是不允许,我记得有一回,我爹地拗不过我的要求,让奶妈陪我出门散散步,结果一回到家,我马上就发了高烧。当时我好恨……真的好恨自己的虚弱,后来爹地在我的房间开了一大扇天窗,让我隔着厚厚的玻璃看云、看天空、看星星……」
轻轻合上眼,她发现自己的声音已几近呢喃,就如同以往的每一天一样,她只是傻傻对着天空说话。
「后来慢慢长大了,发现反抗根本无济于事,于是我天天等着吃药、渴望某一天吃完药,身体会愈来愈壮,可以和正常人一样,在阳光下跑步。有时我甚至会安慰自己——康澄心,妳是是塔里的公主啊!终有一天,会有王子爬上高塔,带着妳走进蓝天白云的晴空下……妳是塔里的公主啊!」
她的眼泪不停的滑落,通红的鼻头里尽是酸涩,最后终于忍不住挫败地拼命搥着自己哭喊:「所以我不要这副残破的身躯,不想在呼吸吐气间全充斥着药水味,我厌倦了那种生活,我不要……我不要啊!」
「妳别这样!」春语正打算制止她的行为,杵在门口的楚梁却抢先一步箝制住她。
「既然这样,妳就更该好好照顾自己,告诉自己,妳会好起来,只要妳相信自己,总有一天妳会健健康康、活蹦乱跳,身上会有用不完的精力!」楚梁握着她的纤腕,原本愤怒的情绪因为她可怜的处境而瞬然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