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有令,”他大声道:“抄没家产,捉拿顾承栩,顾知棠两人,家仆充作官奴发卖!”
“是!”
身后传来整齐划一的回应声,而后四散开来,脚步声显得驳杂又急切。
整个国公府的家仆却没有发出一丝惊慌的叫声。
这是大理寺卿抄家抄得最平静的一次。
“国公府果然不同寻常。”
他笑了一声,“小公爷,得罪了。”
“秦大人清楚,天下百姓也清楚,为什么高坐明堂本该听从天下民意的人,却装聋作哑?”
大理寺卿在大理寺熬了快半辈子,素来以聪明知事,谨小慎微著称。
他每年要处理上百件和王孙贵胄有关的案子,却从未将自己牵扯进去。
若是旁人对陛下说这样大不敬的话,他早已甩袖掀袍转身走人了。
抑或是关系好的,提点一句当心隔墙有耳。
这京师,哪里都是名利场,谁都有可能成为别人的耳目刀剑。
但这一次,他既没有甩袖掀袍走人,也没有提醒顾承栩。
谨小慎微半辈子的人,声音低沉,像是一直被一座座大山压着脊背,他也终于没有了气力。
“我多年前为一对寻常父女处理的一桩被虎威王世子强占嫂子,杀死兄长的案子。”
“当时太年轻了,还只是大理寺的一个评事就敢向王爷叫板,想要抓世子定案。当时我嫉恶如仇,一心想要当个能让百姓得到公平公正的好官。”
“可是后来,这件案子被悄无声息的压下去了,原本向我跪着诉苦求我帮他们做主的父女,却突然之间改了口供,说是我买通他们诬陷虎威王世子。”
顾承栩瞳孔微微一缩。
“小公爷也觉得很可笑吧?”
秦大人笑了笑,眼角的纹路蔓延眸心成了经年的疲倦与沧桑。
“可事实就是这样,我被虎威王世子踩在脚下,他当庭抢过衙役手中的威武棒,第一下打了我的膝盖,让我跪下,第二下,打了我的肩,我的脸就贴在了地上,第三下,打了我的腰……”
“自此,我的腰身落下终身隐疾。”
“原本我当场就要被打死,是白老太爷救了我。若不是他当时的不忍,动了恻隐之心,就没有今日的我。”
“小公爷。”
秦大人抬眸,双眸定定的看着顾承栩,“你说,我该不该后悔为了一个将我抛弃,差点儿害死我的人以蚍蜉之躯去对抗大象?”
“秦大人,不会。”
顾承栩眸光柔和了许多,“因为秦大人是为了当年姓秦少年的心中抱负,人间太平。”
秦大人闻言笑了起来,他看着顾承栩,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对,小公爷说得很对,我从未后悔过。”
“多少次的午夜梦回,我都曾问过自己,若是当初没有管那件案子,我会怎样?得到的答案都是,我会如同很多贪官污吏一样,行尸走肉的,被头顶一手遮天的权贵遮住头上的青天百日。”
“可身为大理寺的官员,若是自己连青天都没见过,又如何能为案中的苦主申冤?”
秦大人说完,两人俱是沉默。
“小公爷若不弃,我们可成忘年交。”
“我想告诉小公爷一件事:在自己处于劣势时,不要与权贵抗衡博弈,否则粉身碎骨,连推盘重来的机会都没有。”
“小公爷,今日的国公府,一如当年秦姓少年孤身在公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