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角门还开着。
乔苑珠这么雀跃想着,脚下没停。只要穿过前面的巷子,就能穿过那道角门潜回公主府去,她身量小,虽有官兵巡逻,可若是能抢在官兵觉察之前躲到草垛里去,便不会有人发现她。
第一波官兵过去了。
乔苑珠掩着面,穿了一身灰扑扑脏兮兮的衣服,同阴沉的天地一色,顺利躲进了第一处草垛中。
草屑裹挟着尘土的味道窜进她的鼻腔和喉咙,她想咳嗽,可是逐渐逼近的脚步声让她掐着自己的掌心生咽了下去。
“将军下令,留一个小队继续巡逻,剩下的人随我去寻人。”
“这围得水泄不通的,连只苍蝇、蚂蚁都逃不出去,这是要去寻谁?”
“长公主身边的嬷嬷,还有她的独女,今日清晨,那老嬷嬷带着郡主钻狗洞逃出府去了。”
“一个六岁小童,即便是逃出去了,兵荒马乱的,恐怕也活不长,何况这都过了多少个时辰了,这不是大海捞针么?”
“废什么话?将军亲自下的令,还要另惩处今晨守卫的带班。”
“是!”
人走远了。乔苑珠露出半只眼来瞧,确认外头巡逻不在,快速从草垛中间出来,贴着墙角泥鳅一样溜进了角门。
月如尖钩。
月光将她影子拉长,细细长长地指向戏楼的方向。前头是满院的死人,横七竖八。
戏楼旁那棵参天的梧桐树下,爹爹为她绑的秋千断了,已经是快要入冬的时节,枝桠上最后一片枯叶终于忍不住要落下,毕剥的声音在黑夜中响起,像一首哀歌,像索命的魂曲。
她抬眼一望,大火似是从宝朴斋烧起的,一路沿着水榭蔓延至垂花园,燎塌了戏楼,顶层的戏台子完好无缺地盖地而下,倒将底下的废墟掩藏。
歪歪斜斜的戏台子上,竟有个执剑的女人。
乔苑珠往前挪了两步,忽听得那女人对天悲戚大喊:
“桑桑气数已尽,回天乏术,可百姓何辜?若是能用我公主府阖府性命换桑桑百姓长存,吾往矣。”
——娘亲!
她跑了起来。巨大的嘶鸣声在她耳畔响起,一声娘亲噎在她喉中来不及喊出,女人的剑就咣当一声落了地。鲜血喷溅,巨大的豁口赤条条的爬在女人的脖颈上。没了声息的女人此时就像一个破败的布偶,哪里还有公主的模样。
旁侧的梧桐树上,枯枝间火星四溅,废墟成了温床,只顷刻之间,熊熊大火乍然而起,将戏楼残骸连同女人的尸体一起包裹。
乔苑珠撕开火墙,身边都是浓烟,如同巨兽一般压在她身上,折磨她,撕扯她,她的肺都快要炸开了。火蛇撩断了她的发,烧焦了她的皮。此刻她觉得自己就像一朵焦黑卷曲的蘑菇,被拦腰折断,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
“娘亲……”
她匍匐下来,伸手摸了摸已经死透了的女人,地板滚烫,眼中流下来的泪被火瞬间烧化,生将她的眼角烫红。
“……爹爹在哪里?”
没有人回答她。
“爹爹,我恨死你了……”
浓烟趁机入侵了她的肺腑,呛的她说不出话。房梁烧成焦炭,终于扛不住重量轰的一声垮塌下来,精准的砸到了她的头上。眼前一下黑了,湿热的感觉在额头上蔓延。血顺着脸颊淌到嘴角边,有些痒,她的手动不了,便想要探出舌头努力去够,发现嘴也已经张不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