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付儿子,崔夫人的言论更掷地有声,“汝父尚谨记圣人之言,修身修德,孺子安敢不孝?竖子若敢纳妾,滚出门去,莫再唤我阿母!”
“夫人!”公冶翼加重了语气,这孩子毕竟是公冶聪的长子。
崔氏抬头,毫不畏惧对上公冶翼的视线,公冶翼无奈,叹口气,转头对公冶聪道:“子敏。。。。。。”
公冶翼欲言又止,公冶聪见叔父为难,立刻开脱道:“侄儿治家不严,叔母教诲的是。”
崔氏抬眸,眼中诧异一闪而过,她将阿珠交还给郗元,追问道:“子敏果真知错?”
郗元接过阿珠,抬眸扫向心急的崔氏,眼中已然生出不满,腰上忽然一沉,公冶晏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揽住她的腰。
他另一手护住阿珠襁褓,低头亲了亲女儿的额头。
夫妇二人对视,四目相视,又不着痕迹的分开,郗元将阿珠交给宜华。
崔氏喋喋不休,向公冶聪建议再娶。
“妻者,齐也,昔日周室三母,太姜出于有邰,以身作则,广布德教。季历娶于挚任氏,太妊生抚文王。文王长成,娶有莘女,太姒治内有方,抚育武王。子聪为公冶氏之主,岂可与罪人相配。”
“古人云,王侯之娶,必先迎于大国。子聪乃有土之侯,该配士女,帝都之中,不乏才德出众的女郎,叔母一一为你寻来,定能寻到良缘。”
崔夫人博学,不在男儿之下,她一番说辞,让人寻不到半分漏处。有圣人、古人之语,即便是丈夫,有时也不得不向道理低头。
郗元无声打量着青阳娇的神情,愤恨是最难隐忍的情绪,即便再怎么压抑,也还是会有丝缕,从七窍中渗出,眼睛最难骗人,可无论郗元如何尽力找寻,都无法找到一丝愤怒的存在。
青阳娇抱着公冶承,目光寂静,如一池结冰的湖泊。
“谨遵叔母教诲。”公冶聪的声音,将郗元的注意力拉回,他竟然接受了崔氏的建议?
郗元一时惊愕。
但再转念一想,如此一来,事情便回到了她最初的预设,郗元垂眸,脑海中思索起帝都适龄女郎的身影。
女子十五而嫁,出身好、未曾许嫁的女公子,却并不多,娶妻娶德,丧偶再嫁的寡妇,郗元也想了一遍,大概筛出几个人选,默默记在心中。
拜贺之后,侍女们捧上椒柏酒与桃汤。
花椒和柏树的树叶被褚国人视作能够强身健体的灵药,饮用椒柏酒,祈求在新的一年中身体健康。
桃符则有驱邪之用,桃木煮出桃汤,在新年饮下,辟除邪祟。
元日饮酒的顺序和平日里不同,是按照先幼后长的次序进行,而非平日中,按长幼、齿序。其中缘由,对于年幼的孩童而言,新岁意味着成长,而对于老人,则是又老一岁。
阿珠最小,首当其冲便是她,她尚未成人,不能饮酒,郗元以著沾桃汤,在她唇上一点,阿称也是如此。两姬之子年幼,各饮一杯桃汤。
到了公冶干,他也未成人,却闹着要喝椒柏酒,公冶聪蹙眉,十分无奈,公冶晏见状,笑着为他添上半杯,“三弟可不要后悔。”
公冶干信誓旦旦:“绝不后悔。”
椒柏酒辛辣,公冶干喝了一口,便呛得咳嗽不止,望着他面红耳赤,涕泗横流的模样,众人一时大笑。
公冶翼的三子与季子喝完,便到公冶晏,他举杯,敬郗元,郗元执杯回敬,夫妇二人各饮尽杯中椒柏酒。
椒柏酒喝完,下人端上胶牙饧与五辛盘,胶牙饧为麦芽所制之糖,十分粘人,老人用胶牙饧测试牙齿。辛味具有发散、行气、行血的功能,有辟秽、开窍的作用,食用五辛,也是元日重要的习俗。
郗元只取了一点点胶牙饧,放入口中,慢慢嚼着,公冶晏也是,一时四下寂静。食用过胶牙饧,下人们端上菜肴,筵席正式开始。
夫妇并席,相互祝酒,兄弟一堂,把酒言欢,父子叔侄,其乐融融。
过了元日,春日便在望,崔夫人马不停蹄,为公冶聪相看女郎。
各类珍宝,经由亲戚、朋友、门生之手,摆到郗元案前,就连次兄郗明,都登门为人说情。
“阿兄不是修仙问道去了,怎会沾染我们这俗世之尘?”郗元打趣道。
郗明叹口气,“阿兄让我来的,他不便出面,礼物和话我都带到了,怎么办是你的事情。”
公冶聪权倾朝野,想嫁女给他的人家,数不胜数,只是未免有些着急。崔夫人着急,这些人家便更着急。
郗元想了想,“也无怪乎他们着急,《周礼》记载,‘二月,冠子嫁女之时。’【4】若要在二月完婚,需得在冬日之前便订下。这事我怕是帮不了你,以叔母的运筹,想必开口之前,就已经定下人选。”
“你怎么想?”郗明问道。
郗元抬眸,放空双眼,故作娇嗔道:“阿兄这说的什么话,又轮不到我做主,我能怎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