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降临,码头上的人逐渐散去,垂落在河面上的柳枝随风摇曳,沿河边的街道上挂满了气死风灯,橙色的火光如繁星点点。
做着暮食生意的小贩三三两两推着推车,目光如炬地找寻着位置不错的空位,迅速将摊位摆开,不多时整个游鱼巷烟火弥漫,四处飘逸着吃食的香味。
劳碌了一日的镇民领着下学的娃娃,三两成群走在街道上。
味仙居的墙边探出一支梨花,散发着淡淡的幽香,为着岭南那位林大人烦恼了半日的沈之禾,站在屋檐下瞧着热闹的人群,忽而眸子一亮,瞧见人群中一名货郎,隐约瞧见那货郎挑着的箱子里露出不少鲜香的菌子,估摸着是从山里捡来的。
她心中一喜,快步穿过人群朝那货郎走去,一不留神撞上了许久未见的吴永,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好在沈之禾反应极快,一把抓住另一侧的柱子,这才没有摔倒在地。
原本打算伸手拉住沈之禾的吴永,瞧着自己空落落的手心,眸中划过暗色,片刻收回手掌,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抱歉,方才是我冒昧了,小娘子可有伤到?”
眼下沈之禾满心满眼都在那货郎身上,哪有空搭理他,只挥了挥手,道:“无碍。”
便推开吴永,钻入人群,直直朝那货郎走去,落在身后的吴永,低着肉,垂落在身体两侧的手掌紧握成拳。
而那头,沈之禾走近才发现这货郎竟还有些眼熟,似乎就是年前卖给自己板栗的那位,当即心中一喜,心道熟人好办事,快步走到哪货郎跟前,将他拦下,笑意盈盈地开口,“郎君今日带了什么好东西?”
大约是那日沈之禾将他板栗包圆给他留下了深刻映像,熟悉的声音落在耳旁,货郎都不消抬头便知自己今日的大主顾来了,笑容满面,“今日从山里捡了不少榛蘑还有鸡枞菌,娘子可要瞧瞧?”
先前沈之禾还以为只有些普通的菌子,没想到竟还有鸡枞菌,顿时欢喜万分,那鸡枞菌可是个好东西,无论是炒肉炖汤还是干炸,都是美味,只是前世这鸡枞菌分明是生长在南方地带,如今自己身处北疆怎还会有鸡枞菌。
转念一想自己都能穿越,这北地出现鸡枞菌还有什么可稀奇的,她捏起一颗褐色的菌子,瞧着模样不怎么好看,倒是肉头厚实,上头沾了不少水珠,沈之禾探头望着那箱子中满满当当的菌子。
忽然在角落瞧见不少黄澄澄的野果子,那货郎顺着沈之禾的目光望去,当即笑着开口,“这是我今日在山里头瞧见的野果子,摘了颗尝了尝味道倒是不错,小娘子若是要,我便当做是这菌子的添头一同送与你。”
闻言,沈之禾心中欢喜,那货郎不知这果子是何物,她可是知道的清清楚楚,这乃沙棘果,不仅能酿酒,哪怕单独榨汁也是一道风味独特的饮品,更何况这沙棘还是味药材,“郎君这些菌子我要了,这野果子也一同给我包上,我也不占你便宜这野果子你称一下,一斤我给你十五文如何?”
那货郎大喜,这野果子他从未见过,只瞧着模样不错,不似有毒,便摘了几颗尝了尝,正好味道还算不错,便摘了不少,原想着能卖便卖些钱,若卖不掉便带回去给家里几个娃娃解解馋,没想到这小娘子竟给了这般高的价钱。
货郎眸子一转,想起家边山上这果子还有不少,抬手扯了扯沈之禾的衣袖,腼腆一笑,“小娘子日后可还要这果子?”
“怎么,这果子还有许多?”闻言,沈之禾心中高兴,却面色如常,这沙棘可治脾虚食少,正对上了周夫人的症状,眼下货郎这便有两斤的果子,若是还有倒是可以在食肆中推出果饮。
“自然是有不少,若是小娘子要,明日一早我便进山摘果子,到时候给小娘子送来如何?”货郎撇了眼四周,压低着嗓音开口。
沈之禾思忖片刻,瞧着他满脸期盼,“明日连着菌子还有果子一同送到游鱼巷的味仙居便可。”
说罢,沈之禾从荷包中数出银钱,放入那货郎手心,拎着今日买回的好东西,脚步轻快地朝味仙居走去,明日她便打算歇业,带着之安一同去周家为后日的宴席做准备。
这几日二位娘子也是忙得脚不沾地,正好给她二人放两日假,也正好让王二娘好好考虑一下自己的话。
“小娘子这是买了何物?莫不是味仙居又要出新菜品了?”路过的食客瞧着她大包小包的拎着,笑着调侃。
本以为沈之禾不会回答,谁料她提了提手中的篮子便道:“今日买了不少新鲜的菌子,准备炖上一锅老鸭汤,给之安补补,这几日之安在学堂实在辛苦了些。”
众人一听皆是感叹,短短半年这小娘子便从摆摊买吃食的小贩,开了一间食肆,如今还将自己的幼弟送去了学堂,也不知那沈大郎是否后悔了,将这般能干的侄女赶出家门。
天边落日的余韵笼罩着整个红叶镇,沈之禾摸着咕噜直叫的肚子,三步并作两步两步地赶回味仙居,便瞧见吴永施施然坐在铺子内,一双眸子含着笑意直直望着自己,她不由自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侧过头避开了他的目光,“郎君今日要吃些什么?”
瞧着她躲避自己的模样,吴永心中不喜,面上却露出一抹委屈,“小娘子不瞧着我,难不成还在怪我那日唐突?”
闻言,沈之禾无奈叹了口气,抬眸对上吴永含着笑意的眸子,“郎君今日要吃些什么?”
大约是瞧出沈之禾不想与自己过多纠缠,吴永脸上笑意一垮,望着墙上的菜单,随意指了几个自己还未吃过的菜,正打算厚着脸皮再与她搭上几句话。
“扈娘子招呼好吴郎君。”说罢,她便提着篮子往灶房走去,回想着方才吴永瞧着自己的目光,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心道先前瞧着这人面色和善,今日再瞧怎滴好似憋了一肚子坏水,往后总得离他远些。
今日暮间,食客不多,下了学的沈之安难得空闲,坐在沈之禾惯常喜欢躺着的摇椅上,手中捏着一块鸡肉,逗着在地上不停打转的阿黄。
闻着鸡肉的香味,却始终吃不着,阿黄急坏了,围着摇椅,甩着尾巴,不停地呜咽着,水润润地眼珠可怜巴巴地瞅着沈之安,顿时将他瞧得心头一软,手顿在原处一动不动。
阿黄瞅准时机一跃而起,叼走了沈之安手中的鸡肉,洋洋得意地冲着他甩了甩尾巴,叼着鸡肉便回了自己狗窝,留下沈之安无语地瞧着它日渐粗壮的背影。
抬头瞧见从门口走来的沈之禾,他拍了拍手一跃而起,像个小炮弹似的朝着她便扑了过来,扭头瞧了眼显然心不在焉的王二娘,他拽了拽沈之禾的衣摆。
沈之禾顺着他的力道蹲下身子,便听到他靠在自己耳边,压低着嗓音开口:“阿姐,王家阿姐这是被人欺负了么?”
“没有,她在考虑自己的人生。”沈之禾瞥了眼不远处的王二娘,正好对上她偷偷望来的视线,轻声道。
“好了,去同阿黄玩吧,白日里你上学,阿黄无聊得日日招惹鸡窝的鸡,屁股上的毛都快被公鸡叨秃了。”沈之禾站直了身子揉了一把沈之安顺滑的头发,拎起篮子便朝灶房走去。
瞧着从自己进屋开始便故作忙碌的王二娘,沈之禾顿觉好笑,“外头的吴郎君点了一份辣子鸡与青菜豆腐汤,劳烦二娘子了。”
说罢,沈之禾也不顾王二娘惊讶的神色,将今日买回的蘑菇泡入清水中,随后拎起今日郑叔送来的老鸭放在案板上,切成块丢入锅中焯水,扭头瞧见王二娘欲言又止的模样,沈之禾也不搭理她。
眼下食肆内几人皆腹中空空,有什么事不如等填饱了肚子再谈,今日买了这般鲜嫩的菌子,怎么着也得炖上一锅鲜香十足的老鸭汤。
她将焯去血水的鸭肉捞出,倒入热油锅中,“滋啦”一声,满是油脂的白嫩鸭皮,顿时蜷缩在了一起,片刻表皮上便镀上一层诱人的焦糖色,浓郁的油脂香顺着半开的窗子,四溢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