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溯调整着角度,尽量让身体挪到相对靠外侧的位置。双手双脚向上抵住棺盖,同时发力,成功打开了已经不再完整的棺材。
凌溯先站起身,踩着棺材板跳了出来。
之前躺在里面的时候,他就觉得自己的身体比例似乎有些变化。现在借助门外渗进来的幽微光线,果然发现自己似乎回到了某个上房揭瓦的年龄阶段。
凌溯下意识转过头,看着谨慎探出一小点脑袋,警惕地四处张望的小卷毛:“……”
他轻咳了一声,尽力压了压眼底的笑意:“放心,问题不大。”
凌溯要比庄迭高出了大半个头,他示意庄迭把手抬起来,俯身双手环抱住对方,直接把小号的搭档从棺材里托举了出来。
庄迭攥着他肩头的衣物,还在仔细转头观察着周围的环境:“我刚才进来的时候,这里没有纸灰。”
他还没吃完那个紧张状态下无意识剥开的棒棒糖,脸颊被顶得鼓起了一小点,吐字也比平时显得稍许含糊。
“隔一会儿就会有。”凌溯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你是被纸人追进来的?”
庄迭点了点头。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些纸人进来以后,就会有一部分自燃……应该是当事人的自我防御机制启动了。”
凌溯忍住了伸手戳一戳搭档的冲动,放缓力道,把庄迭放在地上:“当事人的潜意识也怕鬼,他和我们是一边的。”
两个人躲在棺材里时,庄迭也已经把入梦后发生的事给他讲了一遍。
出于某种不便说明的私心,凌溯忘记了提醒搭档——纸人可以追进来的时间是固定的,这个房间会有一段绝对安全的间隔,所以他们两个其实可以从棺材里先出来……
“总的来说。”
凌溯简单整理目前为止的信息:“我们现在拥有三段不同年龄的跳跃记忆——游乐园、教室、小巷。”
他的怀里有点发空,只能抱住手臂倚在墙上,即使这样短手短脚的状态做起这个姿势实在不够潇洒:“而我们现在处在第一段。”
“虽然样本不够,但也只能暂时先根据我们的身高平均值来推……”凌溯说道,“一个七岁男童的正常身高是124公分。”
庄迭蹲在不远处,他正专心研究那些纸灰,闻言抬头:“游乐园在夏天,还没有开学。”
凌溯点了点头:“也就是说,如果当事人没有提前或是推迟入学,第一段记忆的时间基本可以确定在幼儿园毕业后的暑假。”
这三段记忆会像莫比乌斯环一样无限轮回,一定是因为存在某个贯穿始终的线索。只要设法追溯这条线索,就能找到这场梦的梦核。
由于这个“梦核”的存在,整个梦境由温馨的日常变成了一个无形的囚牢。一天不能解开答案,就多一天被困在其中,不论怎么做都无法逃脱出去。
也是因为这个,庄迭才不得不冒险冲进了鬼屋。
“如果存在线索,的确最可能在这里找到。”
“墙上没有字,地面平整,墙的涂料和地板材质跟外面不一样。”凌溯去走廊里看了一圈,“棺材的做工很一般,完全不注重细节体验,就是最普通的鬼屋道具。”
被困在棺材里的时间太长,凌溯闲极无聊,已经搜索了每个能摸到的角落:“内壁有一些杂乱的划痕,很浅,无法辨认……”
庄迭忽然“啊”了一声。
凌溯停下话头:“怎么了?”
庄迭掬起一捧纸灰仔细揉碎,走到棺材边上:“都在哪?”
凌溯抬了下眉,他立刻理解了庄迭的思路,也快步过去,伸手指了几个地方:“这里,这……对,那个角落。”
被揉碎的纸灰极为细腻,只是太过轻飘,稍有一点气流就会再度浮起来。但棺材本身过于阴冷,只是人的呼吸也足以在上面附上雾气。
庄迭专心地把纸灰一点点濡湿,再扫进那些缝隙。
凌溯枕着手臂趴在一旁,忍不住侧头看他。
庄迭的推理能力很出色——更重要的,是他负责推理和行动的那一部分,似乎并不完全和整个人的状态同步。
就比如庄迭虽然怕鬼,但还是能拎着电锯追着黑影到处跑,并且坚持在鬼屋吃完一根棒棒糖。
就比如即使在这个时候,小庄侦探严肃冷静,手上的动作稳定得一丝不苟,小卷毛却还委委屈屈地蔫着,让人看了就想揉一揉。
凌溯收回心神,他没有打扰搭档的动作,重新向棺内看去。
即使凝固干涸上血迹也难以辨认的黑漆木上,开始显现出浅灰色的、格外凌乱的线条。在那些交错着的线条中,逐渐浮出了几个歪歪扭扭的数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