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瑾。”郭嘉对着周瑜点了点头,继续将所有的视线都敛在茶杯上。
周瑜对郭嘉堪称失礼的举动也不介意,他点了点头坐在了白曦的手侧,郭嘉的对面:“多谢。”他的道谢来的很突兀,不过紧接着他就给出了解释,“瑜已经从二公子那里都听说了,还是谢过奉孝的提醒了。”
“公瑾就对弈一点儿怀疑都没有?”郭嘉也是个坦诚的人,他抬眼看着周瑜,想要从他的眼睛里面看出些什么,“就连二公子,在孙将军遇害之后,也都在怀疑弈呢。”小小的陷阱,挖给了周瑜。
无论周瑜是否察觉到了郭嘉给他挖下的坑,但此刻他是坦诚的:“瑜也曾怀疑过奉孝。”他端着手中的茶杯摇头,“奉孝的话实在是太巧了,又如何让人不疑。”这边儿刚说完,那边儿孙策就遇刺身亡了。
对于周瑜的坦诚,郭嘉给了一声笑,算是应和了。
这样的反应,其间敷衍不言而喻,周瑜倒不是很介意,如果眼前这人不生气他才会觉得奇怪呢。文人墨客的贵气傲骨,可不是随意就能磨灭的,古怪性情的也不是没有:“这情,瑜且承下了。”
“别,”郭嘉摆了摆手,“弈什么都没帮到,何来人情之说。”若他真是白弈也就算了,这人情不大不小能给他换个官职,甚至还能再江东子弟面前刷个存在感。可偏生他不是,不是布衣,更是有备而来。
“奉孝何曾听说过教人以渔,却不受恩待的,”周瑜摇头,坚持自己之前的决定,“奉孝一片好心,吾等未将其放在心上,是吾等之错,与奉孝无关。”他言行坦诚,并不记恨郭嘉可以说得上是乌鸦嘴的话语,“还望奉孝不见怪才好。”
“见怪倒是说不上,”对周瑜,郭嘉是真的高看了一眼,“只是这是孙府的事情,公瑾在此处倒是枉做好人了。”他的手指在杯壁上摩挲,眼底除却揣测还有几分担忧,这些都被周瑜看了个清晰。
所担忧何事,所思虑何事,周瑜都能猜得一二:“奉孝且莫多想,”江东自己的事情,周瑜还不想让外人都知晓的清楚。家丑不可外扬正是这个道理:“伯符……”他一顿,“生前,与瑜是过命的交情。”
“只是孙将军吧。”郭嘉摇了摇头,“公瑾以诚待弈,弈也不好拘礼,三公子弈无所交集不敢多言,可二公子那脾性。”本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抿起嘴唇,“今日去与孙将军上香,二公子待弈有几分生离。”
白曦听见郭嘉的话,抬眼差异的去看他。别人或许不知,可那日与孙权相见时郭嘉如何说的,白曦是最清楚的。眼下孙权正是怀疑他们是曹操派来的人,而这边儿与周瑜,郭嘉就敢这么正大光明的上眼药?
注意到白曦眼底的差异,郭嘉伸手抓住了白曦在膝盖上握起的拳头,如同安慰:“莫忧,公瑾与弈相识一场,可为知己。他为人光明磊落,这些事情但讲无妨。”硬是将白曦眼底的惊异,转换成了对他坦诚的疑虑。
对于眼前这两人的关系,不小心撞破了的周瑜还是多有尴尬的:“奉孝过奖了,只是对于此事,瑜却有忧虑。”想起鹿门的印记,周瑜抿唇最终还是没能告诉眼前的两人,“为何奉孝疑心……他们?”
“若不是他们,还有何人?”撇除自己的方法,最好的便是将所有阴谋半摊开于阳光之下。所谓阴谋是为了让人怀疑,所谓阳谋便是让人明知有陷阱,却不得不入:“眼下他要与袁绍大战,此战过后北方局势已定,生死存亡关头,如何能让江东插足。”
这些事情周瑜自然也看得明白,曹操的确是可怀疑的对象,但这个对象太过明显反倒不像是他了。且有些事情不为外人所知:“奉孝许是不知,前些日子曹丞相派人南下,欲与江东联姻,随性还有一批丰厚的……嫁妆。”
说是嫁妆,其用处更像是为了拉拢,毕竟没人的嫁妆是封侯封爵。
“这倒是埋藏
种子已经埋下,何时生根发芽,便看浇水之人了。郭嘉有意在酒肆等了半日,等的便是周瑜送着棺柩会来时的脆弱。
很多事情他们这些人无可诉说,周瑜在江东的身份着实有些尴尬,这些话他也无人可说。
为何尴尬,江东如今将领多是老臣,是同孙坚打天下的老臣。最初孙坚离世,他们想要扶持的是孙坚的三子孙俨,而并非最年长的孙策。可也正是因为最年长,孙策才得了乌程侯的爵位,而并非是毛头小鬼孙俨。
孙策比起孙俨所差什么郭嘉不知,可真的来说孙策随着他父亲东征西战,孙坚在世时就是难得的悍将。
旧臣不扶之事,心再宽广的人,也有不满,更何况孙策的心胸,看着这些年孙坚旧将的情况,看着江东世族的情况,就知晓一二了。
而这种世族大家不得用,旧臣老将不得启的情况下,周瑜扶摇直上。问题就在于周瑜的异军突起,周家也算得上是出身官宦世家了,这样身为世族,刚刚及冠的毛头小子,却比一同打天下的旧将还得重用,你要旧臣老将如何甘心。
眼下孙策刚入土,江东乱想埋在土中隐忍勃发,正是大乱之象。郭嘉是点燃这根火线的人,也是着波澜背后的推手。虽是敌人,但狡兔死走狗烹的模样,看着孙权与孙俨已经开始的争端,还是不免心寒。
“小曦,”郭嘉靠在白曦的身上,“若是有一日主公离世,你也带嘉走吧。”
正在编绳的白曦一愣,低头去看枕在自己肩上的郭嘉,不知他为何突然说起此事。虽然过往记忆逐渐淡去,但有些事情他还是记得的,比如郭嘉的英年早逝:“为何突然说起此事?”放下了手中的绳结。
“只是觉得,比起征战天下,更残酷的是手足相争。”
白曦垂着的眼睛闪了闪,没有来得想起五岁那年抱着自己仓惶出逃的舅父。那是他第一次见到自己的舅父,也是最后一次,知道的只是他近乎于偏执的哀求,要自己活下去,要自己为一族报仇:“是么。”
听出了白曦话语里的失落,郭嘉仰头看白曦,看他低垂眼睛中的茫然:“皇家争斗当然更为残酷,”不过是转瞬他就抓到了白曦所想的事情,“只是如今帝王在主公之手,你的身份最好还是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