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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沈丹熹坐在桌案,翻着桌上公务,什么也看不进去,抬眸问道:“后面几日,还有哪些安排?”

曲雾挥手召出简牍回禀,沈丹熹听完想了想,说道:“把不重要的都往后推,腾出三日来……”

她说到一半话音断掉,在曲雾疑惑的目光下,又改了主意,搁下手中毫笔,推开文书,当即起身往外走,道:“算了,所有事务都等我回来再处理,若有要紧之事,直接去向母神禀报。”

曲雾愣了一愣,追着她的脚步问道:“殿下,你现在就要出去吗?要去何地,臣下命人准备车辇。”

姒瑛从殿外走来,恰好听到她们的对话,唇边漾开一抹笑意,“我还当你真能如此心无波澜,能忍旁人之不能忍的。”

“母神。”沈丹熹快步走过去,挥退了曲雾,才不解地问道,“什么不能忍的?”

姒瑛抬手,轻轻点在她的心口,“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这世间最令人难以忍耐的,当属相思之情。”

沈丹熹蹙眉,下意识想要辩驳,她之前不通情爱,从沈瑱和母神身上所体悟到的也只有“相敬如宾”四字,之后沈瑱的背叛,更是令她不齿。

而后,不论是从殷无觅和沈薇,还是从厉廷澜和阿娆身上,她所能看见的情爱都如此鄙薄。

她不欲堕入这样的处境中。

可拉着她堕入这样处境中的人,是漆饮光,是陪着她走遍三界,在九幽寻到她的漆饮光。

沈丹熹轻轻抚过自己的手腕,就连这样一条脆弱的只够牵系两个凡人一世的红线她都无法扯断。

沈丹熹垂下眼,在外人眼中昆仑强势的新任主君,在母亲面前,终于剥离了坚硬的外壳,流露出一些少女的迷惘和无助来,沮丧地问道:“母神,我是不是也走入一条歧路了?”

若无九幽的三万年困囚,其实她也不过只是一名才千岁的幼神,合该在父母的庇佑下才是。

可沈瑱陨落,姒瑛垂暮,她必须支撑起整个昆仑。

姒瑛诧异道:“情爱姻缘是这天下大道中的一道,你入相思又怎会是一条歧路?若为歧路,世间万灵如何生息?上古圣人又为何订立婚姻之礼?”

“情爱没有好坏之分,善恶之别,有人因爱而落入窠臼,困入囹圄,亦有人因爱而挣脱樊笼,走向伟大。”姒瑛轻轻抚过她的脸颊,将耳鬓一缕碎发撩入耳后,“我相信我的微微,能学会如何不负苍生,亦不负一人。”

沈丹熹眼眶微红,轻轻蹭了蹭母亲的手心,“只有母神如此信我。”

“岂会只有我一人?”姒瑛笑道,“去吧,去你想去的地方,见你想见的人。”

沈丹熹点头,再无半分犹豫,只身一人出得昆仑,往人间一处林间山寨而去。

桃源寨的阳光总是极好的,和她在时一样,沈丹熹没有惊动山寨里的任何一人,轻飘飘地落入山顶那一座老宅,宅院门用一把铜锁锁着,门上垂挂的白帆在风中轻扬。

白事的痕迹仍在。

沈丹熹隔空点了点铜锁,锁自动打开,她推门而入,院子里静悄悄的,空无一人,亦无禽鸟,只余梨花满地,雪白的花瓣如不化的雪,覆盖住院中的摇椅,软榻,秋千。

“阿琢?”她轻唤,快步穿过庭院时,带起的风吹得梨花随裙摆而飞扬。

沈丹熹将屋内各处找遍,都没有找到漆饮光的身影,屋子里的一切还如她阖眼之时那般,没有丝毫变动。

她心生疑惑,从老宅出来,院门在她身后无声合拢,铜锁重闭。

她顺着飘散在地上的纸钱,一路寻到后山,在后山坡上父母与舅父的坟茔旁看到一座新垒的坟,盖坟的土明明还那样新,但坟头上却簪了许多的花。

沈丹熹走进几步,蹲下身来,抬手轻拂过墓碑上新刻的碑文,“爱妻越怀玉之墓。”

下方的立墓人,刻着:夫漆琢。

素白的指尖长久地停留在“妻”字上,微风拂动她的袖摆,露出手腕上一圈朱红的细线。

沈丹熹站起身,从坟上取了一枝金丝棠簪入发间,身形从原地化去,遁入长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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