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静静立在那,不像是被人堵住了,有人把他雕刻成石像,将他神化了。
这座雕像拥有了自己的信徒,信徒在寂静中感受到绝望。
小御心想,他其实也挺好哄的,只要这人看我一眼,只要一眼就行,哪怕那双冰冷的眼里没有不舍,注视就意味着道别,而道别,总是朋友间才能做的事。
然而没有。
这座冰一样的雕像,垂着脑袋,把玩着自己手中的自动铅笔,滴答滴答的声音响起,摁笔声在空荡的教室里显得格外响亮。
生来顺风顺水的男孩头一次感到绝望。
即便这份绝望很少,却依旧是绝望。
他自出生来就没体会过这份屈辱,在委屈中几乎有些恼羞成怒了,想要抓起眼前这个不识好歹的同桌,把他一起打包带回首都,去到那里去上学,叫他再也无法忽视自己。
然而这些也只是遐想,金毛耷拉下尾巴,卑微如他,却只是轻声开口祈求:“我快要走了。”
雕像侧过耳朵,没有讲话。
“以后不会有人再烦你了,你终于自由了。”
“我从第一天就想和你做朋友,想要和你在一块玩,但是你从来都看不见我。”
小御迷茫得抬起头,湿漉漉的眼睛认真望着堪称无情的同桌:“你不喜欢我。”
这句话是个肯定句。
小君终于掀起眼皮,他的目光沉沉,不像是一个孩子该有的纯真,里面没有半分涟漪,“我没有讨厌你。”
这几乎是他对自己说的最长的语句了,尽管语气温吞得并不像是一个朝气蓬勃的男孩。
小御却惊喜,他连忙问:“那你为什么要拒绝我,很多次我想和你说话,和你做朋友,你都没有回复我。”
小君垂下脑袋,当真认真思索,片刻后,他微微抬起下颌,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你太吵了。”
小君喜欢安静,喜欢安静的人和物,喜欢不会叫他麻烦的事儿,近乎偏激,已经算得上一种习惯,于他而言,成为一个无人在意的小透明比什么都要重要。
小御并不理解。
闻女士不能理解。
老师也不能理解。
他一日日长大,并未如他们期望的那样,成为理想中活泼开朗的孩子,也改变不了自己自娱自乐的生活方式,不被任何人期待,不被任何人在意,是他没出息的追求。
为此,他去主动讨好了高年级的某位学长。
其实如今他已经不怎么能记得那位学长的模样,也记不清当时自己为了讨好他做了哪些事。
只是某次相遇,在体育场上,学长自成一片天地,周遭没人君意靠近他,即便是路过,也是要绕着走的。
大多数人是因由害怕,不敢靠近。
小君产生了奇妙的认知。
他误会了安静的缘由,认为这是一种技能。只要接近他,接近这位学长,周遭就会变得格外安静。
就像是另一种维度的空间。
他并不知道这种安静是因恐惧或是害怕引起的,也不知道在外界眼中自己是遭受到了欺负,毕竟每天那位学长都会差遣自己去小卖部购买零食。
他的思维方式较之常人要更加怪异,如果他再长大一点,明白什么叫社会,明白什么叫欺凌和阶级,就会明白这份安静的源泉。
可他如今太小,无法也不能辨析安静的来源。
他只是努力成为一个小透明,透明地长大,透明地生活,透明地成为一个无足轻重的人物,这些就已经足够。
如此,在那位不甘哭泣的同桌转学离开后,小君的生活又回到了最初的宁静。
某一次假期,小君回到福利院,正巧赶上闻女士带着孩子们去修剪头发。
小君排在末尾,等到其他孩子都修剪完头发,准备离开时,闻女士抬起头,看见迟迟不肯上前的小君。
她的目光疑惑,走到小孩跟前询问:“小君,你为什么不去修剪一下呢?头发都要遮眼睛啦。”
这古怪的孩子抿了抿唇,低头看自己鞋尖:“我不要剪。”
“为什么?”闻女士稀奇,这是小君头一次拒绝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