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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登宵一推後,久久无法反应,半天才在心里说:我杀了他!我杀了他!心中却没能泛起半丝欣喜,只希望夺命而逃,远离这是非之地。被这一念催使,李登宵匆忙从後窗跃出,连奔千馀步,才靠著城墙一角稍稍喘息起来。此时李登宵仍是一身女装,远远听到街巷那头传来人声,正欲转身遁逃,却发现尽头是死路。若是往日,那堵矮墙只需他提气一跃便可轻易跳过,现如今却足以令他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人声渐渐近了,李登宵猛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远远传来。「都找过了?他莫约比我矮半个头,应该穿著宝蓝色的袍子,也许是别的颜色,应该就在随从的队伍里。」随行的士卒答道:「都找遍了。不过据探子回报,王轿中本还有一人。」李登宵闻声大震。听那人声音,分明就是他两年未见的二哥,他开口欲唤,却又猛地闭嘴。他自幼便跟著二哥李凌云一同读书练剑。李凌云天资聪颖,他却只懂挥剑杀敌,不通文墨,久而久之,对李凌云除了兄弟之情,更曾有过其他的懵懂念头,只觉二哥无一处不好。之後他被李连城禁锢宫中,这份仰慕也随之放弃。可此时此刻,李登宵仍是无论如何,不愿让李凌云看到自己身著女装的狼狈模样。李凌云走到他身前十馀步,「咦」了一声,身後士卒立刻将李登宵团团围住,李登宵低头不语。巷子里本就昏暗,李凌云粗略扫了一眼,便道:「是个嫔妃。」见李登宵不答,李凌云转过身去,说:「要怪就怪你命不好,瞧见了我。」周围兵卒听见嫔妃两个字,淫念顿生,忍不住对李凌云说:「二爷,这个女人给小的们玩玩再杀,成吗?」李凌云有些不屑的看了他们一眼,却没有再说什麽,独自转身,说:「记得灭口,别误了事。」李登宵目眦欲裂,此时哪里顾得上许多,见李凌云渐行渐远,大吼一声:「二哥……!」话未吼完,头颅已被人按了下去,腥臭的性器转眼就要硬塞进口里,压制著他的手却突然松开了,李登宵顺势跪在地上,拼命地呕吐,像是要把肠子都呕出来。「登宵……登宵……是你吗?」李登宵无力地抬头看一眼去而复返的李凌云,只见李凌云面色如纸,眼中方寸大乱,手中长剑上仍有鲜血滴落,先前的兵卒俱已横尸街头。他修炼的剑招凶狠毒辣,本就极耗体力,可李凌云此时神情分明与体力损耗无关。李凌云喘息良久,才硬挤出一个笑来:「登宵,都是二哥不好,考虑不周,没认出你,连累你受苦……」李登宵双目空洞,慢慢地回过神来:「我这副模样,哪里配叫李登宵?」李凌云说:「是二哥的错!我这两年来,一直在後悔劝你入宫……」李登宵站起身,摇了摇头。「我不配叫李登宵,二哥你呢?当年的李凌云,手下如何会有这样的兵,如何会纵容他们做出这样的事!李凌云面色大改,说:「不!我只是恨李连城,他既然如此ru你,我为何不能对他嫔妃……」李登宵低声说:「我以为二哥要救我,没想到是要刺杀他。李连城既已凶多吉少,我再一走,小琉难逃一死。」李凌云脸色变了又变,最後回复成他一贯的缜密和冷静:「你要回去?」李登宵看著李凌云的眼神,却慢慢柔和下来。「二哥,从小到大,别人都说我性子硬,把我当块石头责罚管教,唯有你照顾我,事事顾我周全,我很承你的情。当年你劝我入宫,我不怪你,你说过,这都是命,我自己的命,你说留著性命,终有一天你重振旗鼓,会来救我。」李凌云沉默一会儿,低声说:「我已经来了。」李登宵後退半步,勉力挤出一个笑容:「我去接应小琉。」‐‐‐‐‐‐‐‐李凌云僵站片刻,才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白瓷小瓶,道:「我知道你武功被制,诸多不便,可解药是李连城独有。这里有一颗暂时恢复功力的丹药,助你回宫……你……你当真不走?」李登宵已接过瓷瓶,将丹药吞入腹中,只觉一阵暖流自丹田涌起,经脉无不通畅,不由苦笑起来:「当真不走。二哥,你、你快走吧,别等到全城禁严。」李凌云仍是不动,轻声道:「若他未死,留著性命,二哥会来救你。」李登宵只觉得眼眶一热,低声笑起来:「二哥你明知道的,登宵宁愿赴死。」李凌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这才施展身法,一跃数丈,转眼间翻上城墙。李登宵看著他的背影,如同看到昔日,情不自禁地微微一笑,轻声又重复一遍:「比起活著受罪,登宵宁愿赴死。」「三爷……!」小琉看见李登宵从窗外破窗而入,吃了一惊,随即疑惑道:「外面出了什麽事情,戒备森严的……您、您的药解了?」面对小琉一连串的问题,李登宵苦笑一下,他已经可以感到失而复得的内力又在飞快的流走,四肢疲软,几乎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他一边把沾上血迹的女装解下来,只剩下素色中衣,仰躺在榻上,一边说:「我没有跟二哥走……」小琉奇怪地说:「为什麽?」李登宵嗤笑起来:「没有跟二哥走,药也没有解,至於外面出了什麽事……我想,大概是我弑君了吧。」小琉大惊失色,道:「您杀了皇上?您杀了四爷?」李登宵笑了一阵:「我不知道他死成没死成。若是他死了,宫里没人知道我出去过一趟,你我说不定侥幸能活;若是他没死成,我们就得死了。」小琉惊道:「奴婢还是不明白为什麽要杀……不,奴婢是说,这也太突然了。」李登宵摇著头,说:「我当时是一时气昏了脑子,没想清楚就做了。」小琉沉默一会儿,才道:「那狗皇帝做的事情,死了也是他活该。」李登宵低声道:「我怕连累了你。」小琉反倒冲他做了个鬼脸:「被三爷连累,是奴婢的福气。」李登宵苦笑起来:「你这丫头……」想了一想,李登宵渐渐敛住笑容,他说:「没有人有义务陪著别人去死。除了……」除了,浓得化不开的仇恨。小琉没有说,李登宵也没有再讲。在一切平静下来後,他能等的只是等待结果‐‐生,或是死。他走到窗边,把窗fèng又推宽了一些,几条开满花的树枝静静地横在那里,地上已经零星有了落花。如果他死了……如果他死了……习惯对那个人的仇恨,心里面被仇恨装得满满的,再容不下任何东西。如果有一天可以不用再仇恨了……一时之间,竟觉得两手空空,只差要哭出来。等待的日子出奇的漫长,宫里戒备一日比一日森严,宫人们都牢牢锁著自己的嘴,生怕说了不该说的话,偶尔才敢偷偷看一眼寝宫的方向。已是初冬,霜寒料峭,小琉一直没打听出什麽,只是隐隐约约的听人提起,皇上没有上过早朝。李登宵嘴上从没说过什麽,人却急剧地消瘦下来。他在战场上来去,几时怕过死,如今却是在等死。小琉心里明白,李连城如果活了,等来的将会是一场又一场更加激烈的凌ru;李连城如果死了,也不好,自家主子之所以一直忍ru苟活,不过是为了复仇二字,若是大仇得报,也许一直支撑他活下去的力量,也会跟著一下子烟消云散。又过了十来日,李连城终於醒过来,早朝诸事也慢慢恢复,一切百废待兴,宫里气氛也逐渐活络起来。李登宵得知这个消息,仍是一言不发,默默等待自己可能的惩处,奇怪的是,想像中的罪诏却迟迟不到,小琉只得装作无心地再去打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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