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回寝房之前,还威胁似的看了她们一眼,此时她们有口难言,想说却不敢说。
“没、没什么……”
姜荔雪见她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便也没多想,只想着早些去谢珣寝殿里完成任务,将人逼去书房后她就回来,那些剩余的通草花瓣还等着她回来捏呢。
她转身往谢珣的寝殿走去。姜荔雪泪眼巴巴地和谢珣出了府门,坐上马车往城南的那家食肆驶去。
小丫头还是不说话,呆呆坐着不动,时不时抬手抹一下眼泪,抽一抽鼻子。
谢珣暂时也没问什么,只安静地看着她,拉过她的小手将她被泪水浸湿的手背擦干净,再将帕子塞到她的手中:“用这个擦,吸水。”
姜荔雪被他逗得一怔,没忍住“扑哧”笑了一下。
随后情绪便慢慢平复下来。
待到了食肆,谢珣要了一斤店家特色的炙羊肉,又偏过头来问她:“哭了那么久,会不会口渴?”
姜荔雪点了点头,于是谢珣又要了两碗汤骨头乳炊羊。
炭火炙烤的新鲜羊肉端上桌,外表焦黄,咬一口,外脆里嫩,再配上一碗热乎乎的汤骨头乳炊羊,辅以胡椒小葱调味,汤鲜味美……
嘴上说肚子不饿的姜荔雪,一口肉一口汤的吃得根本停不下来。
肚子被美味填饱之后,心里就没那么难受了,也愿意开口说话了。
谢珣顺势问了今日哭泣的缘由,她这才将谢苡占了她位置的事情说了出来。
虽然她描述得并没有很详细,但是谢珣还是听了出来,齐嬷嬷先是拿谢苡的身份压她,又将先前谢苡送过旧衣服给她的事情搬出来挟恩图报,再送一件礼物聊表安慰,最后还特意提醒她,让出位置是她“心甘情愿”的,不能去王妃面前告状。
这样一番说辞咄咄逼人却又滴水不漏,以姜荔雪目前的心智根本反驳不了,又不好告诉旁人,难怪郁郁不乐了一整天。
姜荔雪嘬干净了最后一块羊骨,喝完了最后一口汤,一脸满足的放下碗,可随即愁容又起,捧着脸,愁眉锁眼道:“世子哥哥,其实我心里并不愿意把位置让给谢苡,可是若是我不让,又显得我很不懂事,谢苡是王爷伯伯的女儿,还送过衣服给我,今日又送了我一支羊毫,我怎么能小心眼到连一个位置都不肯让呢?”
“不是你小心眼,”谢珣给她擦了擦嘴角的油光,又低头给她擦手,顺便与她从头分析这件事,“齐嬷嬷说的那些话,乍听起来是没有多大的问题,但是在她说这些话之前,谢苡已经占了你的位置,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姜荔雪疑惑地看向他。
谢珣抬头看了她一眼,又拾起她的另一只小手擦了起来:“你看,倘若真的想让你心甘情愿地让出位置,应该是等你来书房之后,先与你示好,不管是提及以前送你衣服的事情,还是现在送你礼物,都要先与你商量可否坐在你的位置上,这是最为基本的礼数。而她不与你说一声便占了你的位置,这叫做‘抢’,既然是抢,那后面说再多的理由也无益……”
姜荔雪听得豁然开朗:“是啊,是这样的道理没错!”
“她们抢占你的座位,是第一大错,后面还有三错……”
“还有?”
“其一,不该拿身份压你,让座位这件事既然要你心甘情愿,便不该故意抬高身份叫你自卑;其二,不该把那张小桌子摆放在角落里,书房说大不大,但也并不小,齐嬷嬷完全可以把桌子摆放在大桌子旁,而不是故意摆在角落叫你难堪;其三,不该威胁你,不让你把这件事告诉王妃,这更是说明她们心虚,不敢叫旁人知道这件事情……”
“威胁我?”姜荔雪回想了一下,“齐嬷嬷没有威胁我啊?”
“若不是她有意威胁,你怎会不敢与旁人说?”
“不是不敢,”姜荔雪回忆着齐嬷嬷的话,“齐嬷嬷说,朋友之间要互相谦让,就算王妃娘娘知道了,也会夸我懂事。倘若我不想谦让,也没有必要把事情闹大,回头再向王妃娘娘告状……”
“这是变相的威胁,没那么直白,所以你没听出来……”齐嬷嬷的目的是让她不要告诉王妃,而这傻丫头的确没有告诉王妃,但齐嬷嬷大抵是没有料到这傻丫头会选择告诉他。
“可是怎么办呢?座位已经让出去了,明天要抢回来吗?”姜荔雪才说出口,便立即否认,“不行不行!虽然她们拿身份压我不对,可是这是事实啊,谢苡她是王爷伯伯的女儿,我只是一个外人。王爷伯伯让我进书房读书,这是多好的事儿,我不能不知足。那个位置谢苡坐就坐了,我只要能听夫子讲课就很好了……”
谢珣看着她自我开导的样子,懂事得让人心疼。
不过她这样想很正常,毕竟就算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就算她再讨母亲和父亲的喜欢,可是隔着一层血缘,总归是寄人篱下,仰人鼻息,难免会有受委屈的时候。
先前母亲同他提过想认姜荔雪做养女,当时谢珣想着,认也不好,不认也好,有他和母亲护着,荔雪在王府一定会过得很舒心。
但如今看来,就算母亲认她做养女,他们能护着的只是外在的一些吃穿用度的事情,她内心的自卑还是会随时提醒她,她只是个外人,不配和别人争夺任何东西,哪怕那个东西原本就是属于她的。
谢珣陷入沉思:有没有一个办法,能从根源上解决这个问题呢?
无关乎血缘的亲近,就能让她不再因为身份而自卑?
他无意识地看到那只还躺在自己手心里的小手,指腹的油渍与调料已经被他擦干净,小葱一般纤细的小手让他想到了自己曾在《诗经》里背过的一首诗……
那是一首诗人描述战乱之苦的诗,其中有一句话,如今却常用来做坚定的承诺。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于是尚还不懂情意的聪颖少年,进而联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办法:“荔雪,以后我娶你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