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没再说话,只是长久地红着眼对视。
赌债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笃笃”的敲门声。他这才似从梦中惊醒一般,松开了手。
我随即也收回手指,可手指上仍残留着温软的热度。我捻了捻手指,走去开门。
“少主,姑娘,叨扰了。长宝有事禀报。”
我见门外站着个魁梧的汉子,正是那浓眉大眼、办事稳妥的长宝,想是办完差事又跑回了轵邑城待命。不知道他有何要事这样急着禀报,我忙侧身让出地方,请他进来。
他进门便一拱手,正色道:“少主,小的前几日办差事路过唐各镇,那镇子上有个大赌场,办完差事有的弟兄手痒了,偷着去耍几把小的,说是见到了——”
说罢他微微侧过脸扫了我一眼,涂山璟见状一扬手,说道:“无妨,不必背着她,你继续。”
长宝又对着我一拱手,这才说道:“见到了大公子,在赌场里一掷千金,输了十万两银子,还把夫人从前给他的玉佩押在了赌场,输得精光,还欠了范大公子五万两,这才罢手。”
涂山璟面色不改,原本放在膝盖上的手却紧握了下,被我偷眼瞧见了。
这大的在外面花天酒地千金豪赌,小的却在外面喝风饮雪地跑买卖,同样是兄弟,忙的却大不同,搁谁听了能不皱眉呢?
他深吸了口气,开口问道:“那他现下何在?”
长宝沉声道:“说是过后范大公子请了去,在范大公子家当地的酒楼里住着,几日没出门,净招些歌姬舞伎上门,关了门胡天胡地。范大公子也没催他还钱,一直客客气气地好酒好菜地招待着,天字号上房伺候着,估计是看咱们涂山府的面子,料定咱不会赖账。”
涂山璟微皱了眉头,说道:“范醴此人,奸诈狡猾,臭名昭著,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从前他要和我一起做酒水的生意,提了两三次我都没同意,自此算是结下了梁子。不过他一直做着表面的敷衍功夫,并未撕破脸来找不痛快,怎地此时突然跟大哥混起来了?”
长宝思索了下,回道:“回少主,属下思来想去,没个头绪。既然此人如此不可信,那我回头叫人盯紧了他们的酒楼,莫要让大公子再手头没轻没重,花费更多的银子。”
涂山璟抬头看了看他,说道:“银子多少倒是无妨,让他花便花了去。只是范醴也是岳梁门下的人,我怕他陷进旁的事情里,难以脱身,蓦地惹麻烦。你且回去支银子把玉佩先赎出来,然后一有风吹草动便禀报于我。我手头的事情办完了亲自走一趟去看看。”
长宝得了令,躬身说了声“是”,便要出门去。
涂山璟把他叫住:“慢着,还有一事。”
长宝转身看向他,涂山璟说道:“那些个赌钱的人,回去各打十个板子,惩戒他们破了不许赌博的规矩。打完再一人拨五十两银子,奖励他们探听消息。”
长宝嘴唇一动,像是要开口求情,但是没说出口来。
涂山璟神色严厉,说道:“输了的想回本,便赌着那侥幸,一局一局地跟下去。而赢了的自然想赢得更多,也更停不下手。然而天下哪有常赢不输的赌局,时间长了最终结局还是个输。输过的不信邪偏要继续,赢过的不信命还想再乘东风,赌到红了眼,欠了一身赌债,那怕就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了。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这治下的道理,相信你能懂。”
长宝深深鞠了一躬,说道:“闻君一席话,胜过十年书。谢少主提点,长宝记下了,回去定按照少主说的办,嘱咐弟兄们规规矩矩的,莫要沾边儿!”
说罢他对我一拱手,便迈大步匆匆出门去了。
我见他走远,去关了门,回身看向沉思中的涂山璟。
我意意思思地问:“公子,那个什么唐各镇,距离咱们涂山府有多远呀?”
他眉头舒展了些,回道:“有些距离,坐马车的话,要坐十多天。”
我嘟囔道:“这么远?!那大公子不在家附近玩儿,巴巴儿地跑了这老远,就为了赌几把大的过瘾?”
他失笑道:“我也在纳闷,难道他是怕在家附近耳目众多,传到奶奶的耳里,奶奶责罚他?”
我撅着嘴道:“那他可真不嫌麻烦!而且,一点儿不心疼钱呐!公子这边忙前忙后,冒着多大的风险送这趟货,他倒好,一晚上就输出去了,说不定我们这趟赚的还不如他输的多呢。”
涂山璟叹了口气,说道:“唉,起先我也觉得不像话,后来又一想他这些年心里的苦楚,又有点觉得让他这么消遣消遣,散散心,解解烦闷也好,强过他在家把矛头对着别人撒气。”
我忙走过去他身边,说道:“公子!刚才谁一脸严肃地说什么不能沾赌,久赌必输?怎么到了自已家里人身上,就变味了呢?”
涂山璟以手扶额,说道:“你是不知道,他前一阵子痴迷于搜罗什么藏宝图,派人四处搜刮了一堆破纸烂图,连那只有半张的藏宝图也不放过。这事儿传了出去便涌上了一大帮人,现画的图做旧一下,狮子大开口,要多少价钱他也都照单全收。比起这个,他赌这点儿银子还算少的了!若不是怕他担上事,我倒宁可他赌一赌,花的比买那些虚无缥缈的破纸少多了。”
我听了大为吃惊,没想到这涂山篌看起来平头正脸,人模人样的,背地里这么疯,莫不是其实他有点儿傻吧!
我咽了口唾沫,有点动心,想着以后磨小灰拿牛皮纸也画那么几张图,看拿到涂山篌面前他能买不,这不比我和小灰苦苦写书要强。左右是涂山府的银子,肥水不流外人田,给外面那些假道土假术土不如给了我。左手倒右手,我替涂山璟攒着,以后多给他买点鸡炖了汤来补一补,我自已再顺便买些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