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敏锐地觉得,周向东和姜柠之间的感情是神秘的,她并不想任何外界的规则去干扰它、破坏它,并且她乐意为此去做些事情。做些力所能力的事情。卫医生是个聪明的人,她特意将自己的背部对着病房的门,找了个恰巧可以遮挡监控却又不挡住周向东视线的角度,将手中的病理报告翻到了夹有字条的那一页。周向东看着那张字条,先是嘴唇无意识地张了张,然后长睫轻闪,淡漠的眸色开始渐渐变得柔情。他看到了字条上的那行字,上面只简单地写了一句——我会一直在临江府等你。没有署名,没有叮嘱。她一划一笔写得那样凝重,只一眼他便知道,她是真的来过了。她来看他了。并用最简单的方式告诉他,她在履行当初和他的约定。周向东的眼眶,渐渐地红了。他微张着嘴,忍不住伸手,万分留恋的,指腹轻轻地触在了那行小字上。卫医生会心地笑了,她能感受得到,周向东变得和之前不一样了。过了大概一分钟,卫医生才慢慢地将病理报告合上,对周向东说:“你看,这个世界上还有在意你的人,所以你要尽早振作起来,不要让她们担心你。”卫医生说的是“她们”,她没有提莫莉,因为她有一种直觉,在这三人的关系里面,周向东只在乎姜柠。周向东虚弱地收回还被插着吊针的手,他吞咽了几下喉咙,终于开口说:“她还……还好吗?”音色低沉而又沙哑。这是这么多天以来,周向东第一次开口说话。卫医生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她没有直接回答周向东的问题,而是说:“如果你真的挂念她,那就努力活着,等出去以后,自己回去看她。”周向东无声嗫嚅了下唇,终究没有再说什么。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卫医生也不再逼迫他。答应的事情已经做到,她高兴地将病例报告抱在胸前,对周向东说:“我还要去看其他的病人,就先走了,你好好休息。哦,对了,听说今晚食堂会有粥食,我到时候让人给你送些过来。”她说罢,也没等周向东回应,直接笑着走了出去。病房里又只剩下了周向东一人。病床旁的柜子上面摆放着一个电子台历,周向东侧过头,视线定格在了那个台历上。三月十七日。离他们上次分别,已经380天过去了。他还有两年才能出狱,可姜柠却说,她会一直在临江府等他。一直。周向东默默地闭上了眼睛,想起姜柠的性子,想到以前他承诺过的那些话,他忍不住抽动了一下身子,眼尾泛红的瞬间,快速抬手挡住了脸。不配了。他又活回了那片肮脏的泥泞里,这次比往日更甚,他再也无法爬起来了。姜柠在美国待了五天才回国,下了飞机,她没有直接回工作的城市,而是又去了一趟杭州。她又去了一趟法喜寺。又是一年三月天,她一个人来到曾经和周向东一起逛过的寺庙,刚走进院子,就看到了门前的两株桃树。今年的春天,来得比去年早,姜柠看到桃树上的花已经有些开败了,白色花瓣变成了黄,粉色花瓣褪成了棕。她一时竟有些失神。当初和周向东一起过来的时候,她怎么就没注意到,其实树枝上除了争相斗艳的花骨朵,还会有那些凋残的花瓣?踏过木质门槛,便是法喜寺的大殿。佛堂依旧沉淀着一股长年累月的佛香,佛祖高高在上,位于大殿正中,不管哪个香客过来,它都慈眉善目,笑看众生。姜柠想起了一年前。那时候,她虔诚地跪在这里,对佛祖求了一个心愿。她愿周向东能够否极泰来,平安喜乐。可如今,又是什么样子?姜柠凝视着佛像,突然觉得很不公平。她曾听不止一个老人说起过,人活一世,不可能事事顺心,总会遇到一些有的没的挫折和烦心事。可上天又是公平的,它不可能一直让一个人走厄运,混头的事情经历得多了,往后的路自然而然会变得顺畅起来。这是老人家用一辈子悟出来的道理,以前姜柠还觉得有点道理,可是现在,她开始不信了。不信命运,更不信所谓的神佛。因为它们都把周向东遗忘了。没有保佑好他,更没有公平对待他。在他二十八年的生命里,他几乎没有尝到一点甜。姜柠一脸凝重地望着佛像,眉头皱成了结。就在她眼神开始变得凌厉的时候,一个穿着黄色袈裟的小僧人从大殿里侧的暗间走了出来,和她打了个照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