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根本不说话,只做事,看见谁手里有活就抢,就比如抢着替秋南和春秧打扫庭院,抢着替小娘修剪花枝,抢着替外公打酒洗墨。
我想着这人出去做工,肯定不讨工友喜欢。
“你叫什么名字?”
就在这时,荀公公又来了,带着一道口谕。
“赵姑娘,奴在外候着。”荀公公慈眉善目,说罢就走出院子,站在大门外候着。
我掸掸身上散落的瓜子皮,心里叫苦。
“周闻安。”他手里还攥着那根胡萝卜,低着头,左脸颊还有些红肿。
“以后跟着我吧。”我还是心软了,“就住最西边那间吧,你自己收拾。”
我怎么也没想到,这一进宫,就到了戚贵妃的殿前。
“赵小将军快到京了,皇上吩咐得办场接风宴,宴会事宜是贵妃娘娘负责。”
荀公公看我站在殿外,没有想更进一步的意思,垂着手提醒我。
和我有什么关系?难道不该去找礼部尚书吗?
“多谢公公提醒。”我作揖道谢,捏了捏手心,有点忐忑,“贵妃娘娘今日心情可好?”
“贵妃娘娘向来心情不错。”
——
戚贵妃的萝筠殿朴素异常,屋内装饰摆设比凤栖宫差远了,就连我之前住的弄玉小筑都比不上。
我只敢匆匆一瞥,头也没抬,就跪在殿中:“民女赵谖,问贵妃娘娘安。”
“赐座。”
慵懒的女声,不是想象中的尖锐跋扈。
我屁股还没沾到椅子,就听珠帘一阵响动,人未到声已到:“赵姑娘,怕我?”
我的命怎么比黄连还苦!
“不敢。”我头压得更低,连带着腰都弯着。
“上次差人去请赵姑娘,一时忘记了赵姑娘同皇后娘娘更亲近,倒显得我不知礼数了。”
她也似乎只是无意提起这件事,连眼皮也不屑多抬一分。
她今日穿着竹青色的曳地长裙,各色丝线绣了云鹤点缀在腰间,衬得她十分清冷高洁。
我却感觉后背攀爬上一条吐信子的毒蛇,悬着的心不由又提了几分。
“娘娘恕罪,实是民女不敢违抗圣命。陛下差遣我去皇后娘娘宫里探望,民女不敢怠慢半分,以犯天颜!想着之后来求娘娘宽恕,不料出了意外,民女贱命一条,却不敢污了贵妃娘娘的眼,更脏扰了萝筠殿的清净。”
我搬出陛下的名头,想着应该可以压制几分,却没想到戚贵妃脸色越来越不好看,便立刻转了话头。
“但贵妃娘娘贤德仁善,是断然不会与民女计较。民女以己之心妄断娘娘,实是罪大恶极!思及此,民女归家至今仍惴惴不安,不能安睡。幸得陛下垂爱,民女今日得以进宫面见贵妃娘娘。贵妃娘娘仙人之姿,民女更是自惭形秽。还望娘娘宽恕!”
我话说得越发密,越发啰嗦,不合逻辑,我自己都听得直皱眉。
可是戚贵妃怎么瞧着越发和颜悦色,甚至还拨弄起花盆里的早开的月季。
“贤德仁善?”她挑了挑眉,“自惭形秽?”
“还真是能说会道,这张脸当真也是生得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