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曙沉默片刻,终于从中咀嚼出了某种暗示与特别的滋味。“我猜想将军,亦同样怀抱振兴晋室之念。”宋邹说,“既是如此,百姓自当欢迎,有何不对?”“原来宋大人是这么想的。”耿曙眼里带着威胁,气氛一瞬间紧张起来,“万一我没有呢?”“没有这个念头,”宋邹说,“将军又为何出示骁骑校尉的令牌呢?还是不要拿下官开玩笑了。设若没有令牌……”耿曙:“会怎么样?”宋邹笑道:“本县军民,自当背水一战,打不过嘛,效仿天子,举火自焚罢了。”耿曙:“……”耿曙回子,棋盘上黑白分明,自己明显已落败,不愿再下下去了。“你就没想过,我若是假冒身份,又当如何?”耿曙说。宋邹眼里带着笑意,答道:“是真是假,这重要么?愿意扛起这杆王旗的人,便值得天下人追随……”“……更何况,”宋邹稍稍倾身,靠近棋盘些许,端详耿曙双眼,带着狡猾的笑意,说道,“亲眼所见之人,哪里有假?将军还记得我么?五年前,就在洛阳。”耿曙:“!!!”耿曙眉头深锁,打量宋邹,宋邹又道:“那年我亲往王都述职,您就站在殿外,您穿御林卫制式皮甲,背着一个剑匣。”耿曙倏然无话可说,更无法判断宋邹此言是真是假,及至他说出剑匣的花纹与质地时,耿曙再无怀疑,终于相信了。耿曙向来目中无人,想必当初匆匆一眼,见过宋邹,却早就忘了。“您不是雍人,”宋邹神秘一笑,说,“下官很清楚。”“我不是来为晋室伸张正义的。”耿曙沉声道,“天子已驾崩了,晋的江山也完了。大争之世,有能者代之。”宋邹笑了笑,说:“我懂,我都懂,将军这些年来蛰伏敌国,实在是辛苦了。”耿曙:“……”耿曙只想揪着宋邹的衣服,给这皮笑肉不笑的家伙一拳。宋邹却一副将耿曙当作忍辱负重的亡国之将的模样,半点也不好奇,耿曙为何成为了雍国王子,反而将耿曙视为在雍国的卧底,届时只需振臂一呼,天下便当追随,匡复大晋河山。正在耿曙不知如何分辩时,一名将领匆匆而入。“殿下。”将领朝耿曙使了个眼色,宋邹便识趣起身告辞。耿曙依旧看着桌上那盘棋,明白到宋邹的实力兴许不容小觑,棋盘上尽是他攻城略地的遗迹,自己被逼退到一个角落,犹如雍国领地一般。“玉璧关传来消息,”将领低声道,“郑国兵出崤山,车倥断了咱们的后路,攻陷洛阳,曾宇将军退回关城。”耿曙道:“太子猜对了,他们果然用了这招。传令沿途伏兵,这次必须让郑国全军覆没,尝到苦头。”第一场雪后,姜恒抱着太子灵为他准备的琴,来到了崤山关隘。“我看不见,”姜恒说,“情况怎么样?”这些日子里,赵起始终忠诚地担任了姜恒的双眼,时刻陪在他的身边,朝他解释道:“与以往一般,驻军唯余八千,这几日里,风倒是很大。”崤山下是一望无际的平原,西面远方,阴暗天色下就是洛阳,北边更广阔的平原尽头,天际线上,则是藏身于风雪之中的玉璧关。自古王都洛阳乃五关之中,通往北雍的玉璧关、通往郑国的崤关、东南往梁的蓝关、往西汉中、代国的剑门关,以及南面直通郢地,玉衡山下的琴关,五关林立,围起了天子王都。“我还没来过崤山呢。”姜恒眉眼间蒙着黑布,笑道。他的耳畔尽是风声,狂风呼呼作响,卷过崤山。赵起在旁道:“公子看模样,并未去过许多地方。”“嗯。”姜恒约略一点头,以手杖轻点崤关上砖石铺就的关墙地面,沿着风的来处,慢慢走着。“崤山的风、蓝关的雪、琴关的花,玉璧关的明月,”姜恒说,“常听人说,风花雪月,莫过于此。”赵起说:“此事完成后,公子便可摘下蒙眼布,好好看一看崤关了。”赵起小心地陪侍在侧,近半个月里,姜恒已习惯了当个瞎子的生活,更能简单地听出脚步声。此刻,孙英顺着关墙阶梯缓步上来,姜恒稍稍侧头,听出了风里他的脚步声。“殿下正在听取行军汇报,”孙英说,“车将军已照着你的安排做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太子灵在安排好一切后,带着孙英与姜恒,离开了郑都济州,领六千御林军侍卫,前往崤山。洛阳的军报流水般送到,雍国前锋将领汁淼被断去后路,曾宇退回玉璧关。汁绫率军几次强攻洛阳,无功而返,汁琮则离开落雁城,朝着玉璧关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