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败军之将,依旧得接受惩罚,败了就是败了,没有借口,没有理由。“我回来了。”耿曙说,“我输了,请父王责罚。”汁琮正心神不定时,耿曙的铩羽而归提醒了他,雍军又打了败仗。五年前在灵山吃了一场惨败,时隔五年再出关,依旧在同样的地方遭受埋伏,吃了败仗。灵山峡谷里就像有姬珣与赵竭的鬼魂,经年不散,但凡任何人经过,都将激起他们的怒火,对任何一国的兵员大开杀戒。“这次误判,”汁琮收摄念头,沉声道,“有一半的责任在泷儿身上。”耿曙沉声道:“是我的错,我没有认真观察,想不到车倥会将主力部队留在灵山。我害死了无辜的将士,愿降职受罚。”汁琮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末了,只道:“你俩还是太年轻了。”这话比直接处罚耿曙来得更狠,毕竟四年来,汁琮从未朝他说过半句重话,耿曙也从未让他失望过,关外的几次远征与大战,他都获得了完胜。“这样也好,”汁琮想了想,认真道,“关内的敌人,与关外的不一样,你们必须认真对待,提前让你吃个败仗,总比全军覆没来得更好。”耿曙没有回答,跪在汁琮身前,汁琮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嘴唇动了动。“起来罢,”汁琮说,“我儿,也不能全怪你。”耿曙起身,汁琮吩咐道:“下去歇着,待武英公主赶到,令她驻守玉璧关,父王亲自出兵,带你去决战。你们的思路不错,郑国没有几个能打仗的,这一次只要将车倥堵在洛阳,尽歼敌军,郑国至少十年之内,再出不了崤关。”耿曙说道:“我听说,太子灵亲自来谈判了。”汁琮“唔”了声。耿曙知道汁琮的心情不好,便没有再问下去,识趣地退了出去。“我儿。”汁琮忽然道。耿曙马上转身,面对这养育了他四年、给予他众生梦寐以求的一切的养父。汁琮看着耿曙的双眼,仿佛想从中找到故人的影子。“没什么。”汁琮又改变了主意,说道,“去罢。”耿曙说:“父王?”汁琮摆摆手,低声道:“我累了。”耿曙十分意外,却没有坚持,退出了房外。他看见了郑国驻扎在关前的八千御林军,也听见了属下告诉他,今天太子灵带着两个人,前来与父亲谈判。想必内容有关梁国,有关中原。但今天的汁琮显得很不一样,他似乎老了,又似乎有什么疑虑。他走过关墙,玉璧关今夜一轮圆月,银辉万里,就像他第一天来到此处,并以一把匕首刺杀汁琮的那个夜晚。这个时候,他该回到军营里去,与他的士兵们待在一起。但耿曙想独自静一静,反思他因骄傲而输掉的洛阳之战。他分明应该知道,灵山峡谷适合埋伏,自己就曾经在那里埋伏过,为什么不仔细观察,派出斥候,再三检查?原因无他,太子泷提前料到了洛阳的前半部分局势,他们都被这神机妙算冲昏了头,只想马上收获胜利,最终才有一败。父亲说得不错,他们还是太年轻,年轻便气盛,气盛,就容易招致轻敌。他们没有把强者放在眼里,也没想过,关内的敌人,与关外的对手不同。雍军曾经的驰骋塞外,无一合之敌,并无值得骄傲之处——那些都是不通计谋的蛮子,兵书上随便捡出几条,便能将他们打得落花流水。从今往后,不可再轻敌。耿曙这么想着,又回忆起了城墙上,远远一瞥看见的那青年人,想必就是太子灵了。敢孤身前来万军中谈判,胆子不小,而太子灵的叔父,昔年死在了自己父亲耿渊的手下。耿家与中原所有的国君,都有着刻骨铭心、不共戴天的仇恨。这个时候,他看见城墙上出现了一个黑影。那是汁琮,汁琮带着曾宇,绕过城墙,前往西侧的角楼。耿曙稍稍皱眉,看着他们在城墙上移动。角楼客房内,姜恒轻轻拨了几下弦,断断续续的不成调子。孙英则站在窗前,往下眺望。“怎么说?”姜恒道。“玉璧关两侧全是平原,”孙英说,“下面有条护城河,朝向咱们的一侧守备森严,朝北,他们的方向,士兵则很少。”姜恒:“嗯。”孙英答道:“殿下吩咐,但凡找到机会,能动手还是动手。我侦查过附近地形,你可以随时从这扇窗跳下去……”孙英推开窗户朝下看,说道:“河水虽已结冰却很薄,坠入护城河中后,我会马上去救你。”姜恒轻轻地说:“好的。”两人沉默片刻,孙英忽然道:“罗先生,你是不是觉得自己一定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