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的路并不长，他们很快到达平地，周向东蹲身将姜柠从背上放了下来。姜柠看到周向东的额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她伸手帮他擦了擦，意犹未尽地说：“再给我讲讲你工作上的事情吧。”这次，周向东并没有依她。他的神情呆滞了片刻，意识到自己不该这般不淡定，他眯了眯眼，极不自然地瞥向远处停车场的方向。说：“时间不……不早了，下下下、下次再……再讲给你听。”姜柠温顺地点了点头。她觉得今天周向东说得已经够多了，她满足了。可姜柠没想到，周向东没有说出口的事，会是那么的沉重。他口中所说的“下次”，其实只是他的托词。周向东根本没有办法将那些事情心平气和地告诉姜柠，他怕她会对他失望，更怕她会因此而看不起他。全世界都可以看不起他，但唯独姜柠，不行。她是他的命。晚上，姜柠和周向东去了读书时他们常去的餐馆。老板早就换了人，装修也和以前大不相同，可餐馆的名字没有变，还是叫“老朱家常菜”。老朱家常菜是一家离姜柠大学不远的一家大排档，夏天主要卖烧烤和啤酒，淡季则转为家常小菜。店内的排面并不大，里面拥挤地摆了八张小方桌，墙上则贴着各种菜品和酒水的价格。姜柠和周向东进去的时候，里面已经有几桌客人在了。许是喝了酒的缘故，有一桌兴致看上去很高，说话的声音很大，大到旁人想不听他们谈话的内容都不行。他们选了最靠里的一个桌子坐定，瞥见摆放在柜台旁边的几箱空酒瓶，姜柠忽地想起那日，周向东蹲在她家门口喝醉酒时的情景。姜柠还记得，那是周向东冲突姜柠长久的发走神很快吸引了周向东的注意力，他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说：“在看什……什么呢？”姜柠脱口而出一个字：“酒。”她回过头来，突然嬉笑着说：“周向东，我们今晚喝点酒好不好？”周向东小小地诧异了一下，但还是依了姜柠。他安静地望了姜柠片刻，确定她真的想要喝酒之后，便叫来服务员，先是点了一扎啤酒，又根据姜柠的喜好，点了一个火锅和几碟小菜。整个吃饭过程中，姜柠都有意无意地在那劝酒。“来，周向东，为我们的第一次旅行干一杯！”姜柠煞有其事地举起杯子，周向东和她碰了碰，然后轻轻一笑，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到底想做什么。连续干了三杯后，姜柠又给周向东满上了，再次想要和他一饮而尽。周向东这回不应了，拉住她上举的胳膊，眼睛黑漆漆的，说：“哪……哪有这……这么喝酒的，先吃……吃点菜。”他说罢，往姜柠的碗里夹了几片牛肚，以及很多颗鹌鹑蛋。姜柠不依地摇头，正准备再劝，这时，大排档里兴致最高的那桌人突然爆发出了一阵大笑。他们纷纷朝那桌看了过去。其中一个虎背熊腰的中年男人，脸色通红，看上去喝了不少酒，搂着他旁边的一个染着棕色头发的女人，说：“你刚刚说那个男人长得很俊，没想到吧？你看上的人，是个大结巴，哈哈哈！”中年男子毫不避讳地指着周向东，一边取笑，一边开始学周向东说话。桌上其他人听了，也跟着附和说：“是啊是啊，绣花枕头一个，中看不中用啊！还是威哥实在，哈哈哈。”周向东搭在姜柠胳膊上的手僵硬住了，虽然他没说什么，甚至没再多看那桌一眼，但姜柠能够感受到，他的情绪已经发生了变化。周向东是个自尊心很强的男人，因为自小口吃的关系，他的心思一向比别人敏感。以前他总是小心翼翼地把自己保护起来，不爱和别人说话，也不去人多的地方，和姜柠在一起后，他刻意地想要融入到她的生活当中，去她喜欢的场所，陪她做她喜欢的事情，无声地迁就她，不想让她因为跟他在一起而改变自己原本的生活方式。只是有些事情太过现实，不是他们能够掌控的，就像现在，不管是姜柠和周向东，都无法阻止其他人戴着有色眼镜去看他身上的缺陷。姜柠突然觉得很沮丧，那种低落感在酒精的催化之下，很快变成一团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