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等贺天杭追上她时,她已经能将四溢的悲伤通通掩藏起来。“我送你回去。”贺天杭想带她走。她退后一步,避开贺天杭的手,顾左言他道:“我是和家里人一起来的,爸爸还在等我。”此时正好有离场的宾客路过,来停车场找自己的车。贺天杭强硬地揽过她,状若亲密地在她耳边重复道:“我送你回去。”乔伊浑身僵了僵,克制住想要逃跑的欲-望。她明白贺天杭的意思,他刚才在会场如此高调的宣称两人的关系,如果不想乔家再传出负面绯闻,她绝不可以在此时表现出和贺天杭有矛盾。今天是他为她力挽狂澜,却也给她上了一道枷锁。乔伊没有坐在副驾,而是拉开后排座位的车门。贺天杭见状没有说什么,从后视镜能看到乔伊微微低着头。“先带你去吃饭?”贺天杭问道。这种宴会本来就不会吃东西,更何况发生了这样的意外。此时已然入夜,乔伊大约已经饿了一下午。乔伊顿了顿,重新抬起头,勉强想露出一个微笑。她还没有说出拒绝的套词,贺天杭阻断她:“你不需要对我这样笑。”乔伊没有回话,贺天杭便熄了火停在原地,车厢里陷入沉默,仿佛一场无声的抗争。最终是乔伊慢慢收敛起过分礼貌的神情,压抑的愤怒和悲伤重新出现在眼底。许久之后,他听见乔伊在后排低声问道:“贺寅的那些恶作剧,你都有参加吗?”此时正好有一辆汽车在一旁启动,轰鸣声把乔伊的声音盖下去。“什么?”贺天杭皱眉道。乔伊不愿再问,十多年前的陈年旧事,现在再问一遍,就显得有些可笑了。原本,她还想问书房里那张照片背后的故事,她还好奇他的少年时期经历过什么,但这些问题都不再有意义。她换了一个更直接的方式:“你是和贺寅串通好的吗?”贺天杭直觉这不是她刚才问的问题,只能否认道:“没有。”“今天的事情是个意外,我从未想过捉弄你,或者用任何方式强迫你。”贺天杭想要解释,却被乔伊打断。她自己都不曾察觉,她听到“没有”二字时微微松了一口气。她无力分辨这是真话还是谎言,但能得到否定的答案也让她感到几分宽慰。乔伊沉默了很长一段,贺天杭以为她在生气,他看向后视镜,却只看到满眼的哀伤。贺天杭不愿看她难受,更不愿看她将痛苦掩藏在平和客套之下,他情愿她将情绪发泄出来。骂他也好,打他也好,但乔伊永远都不会做出那些过激的事情,她只会将激烈的情绪默默咽下去,等到只有她一个人的时候,再独自感受伤口。贺天杭握住方向盘的手微微收紧,他忽然意识到,有些人的信任,是只能给出一次的。“抱歉。”这是他第二次道歉,语气里多了几分更复杂的东西。贺天杭靠在车门边,第二次目送乔伊回家。手机滴滴响了几声,他接通电话,是程鹤洋催他回公司。他今天走得匆忙,司机正好不在公司,干脆把程鹤洋的车开走了。程鹤洋暂时没法回家,正好留在公司加班。那场谈判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结束,公司有一大堆后续事务要忙,他回复程特助的第一句话却是:“在忙。”电话那头,程特助几乎到嘴边的催促只能卡住。老板都发话说“在忙”了,他作为下属怎么敢提下班回家?他以为自家老板正忙着和其他客户谈生意,不敢多打扰,连忙挂了电话,继续埋头处理今天的烂摊子。毕竟老板一向是劳模,怎么可能在公司正忙着的时候在外面摸鱼。贺天杭收起手机,抬头看见乔伊卧室的灯已经亮起来。从他这个角度,其实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一点亮光,他站在路灯照不到的地方,全身都隐匿在黑暗之中。他一向喜欢激流勇进,穷追猛打。譬如今天那场谈判,一旦出手,攻击的就是要害。对手在他的压制下,除了求饶,就只剩死亡。这是他第一次退后,在他有无数种前进策略的前提下,他竟第一次选择了站在原地。夜风推动着厚重的云,将高悬的月亮一点点遮盖,天空彻底暗下来。路灯的微光照不亮黑暗的角落,贺天杭就站在最黑的地方,眼神幽深,看向不远处的卧室灯光,不知道在想什么。乔伊一身疲惫地回到卧室,打开手机,这才看到宁诗给她发了一长串信息。先是一大段道歉,再是一大段对她心情状态的关心,最后还不忘八卦地问了一句,为什么贺天杭会说她是他的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