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中,响起细微的声音。燕青吓了一跳,背后直冒冷汗。她鬼使神差般看了一眼,顿时如遭雷击。黑暗中她什么也看不清楚,却能大致看出那具尸体的轮廓。是招喜。“招喜,你还活着?”燕二丫听到有人叫自己,似乎是陛下的声音。她的意识已经涣散厉害,奋力挣开眼睛,只看到满目的黑暗。燕青近到跟前,听到微弱的喘息声,不由大喜,“招喜,你没死?”真是陛下。燕二丫的意识几乎流失殆尽,她已经没有心神去想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和陛下在一起。她只记姑娘打扮得花枝招展去见陛下,却阴沉着脸回来。然后一个婆子不知和姑娘说了什么,姑娘就让人打她。那一棍又一棍的仗责,还有姑娘的骂声。姑娘骂她下贱,骂她勾引陛下。她被堵了嘴,无法替自己分辨。“陛下…奴婢…”“你别说话,我带你去看大夫。”“不…不用,奴婢怕是活不成了。陛下…陛下…”“我在,我在。”燕青抱起她,“招喜,你不会有事的,我会救你…”“陛下,没用的,奴婢知道…奴婢要死了…”燕二丫觉得这个怀抱真温暖,像小时候被娘抱着一样。小时候家里的家境还可以,在她四岁那年,爹进山采药摔下山崖。姐姐为了给爹治伤自卖自身,娘天天哭差点把眼睛都哭瞎了。后来爹的伤好了,人却瘫了。自那以后,家里的日子一日比一日艰难。前些日子,爹不知怎么的从床上摔下来,把头给摔烂了。她学姐姐那样瞒着娘自卖自身,将那些银子藏爹的枕头底下,骗娘说自己去信州城卖草药,要好几天才能回。这么多天过去了,爹娘应该发现她留的银子。有了那三两银子,爹就能好好养伤。原本她还想着卖身也不是坏事,说不定她还能找到姐姐,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要死了。“娘…爹,女儿不孝…”“你放心,我会照顾你爹娘。”燕青感觉脸上冰凉一片,不用摸也知道自己泪流满面。她与招喜不过一面之缘,不知为何会如此难过。可能是因为招喜和她长得有点像,也可能因为招喜也姓燕。燕二丫听到这句话,濒死的眼亮了一下,“陛下…大恩大德,奴婢…来世做牛做马…”“我不要你做牛做马,如果真有来世,我希望你投一个好胎,平平安安过一辈子。”“陛下…别告诉他们…奴婢死了,他们会难过…”“好,我不告诉他们。”燕二丫已经气若游丝,她真的很欢喜,能死在陛下的怀里,她是多么的有福气。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变轻,所有的疼痛都消失不见。“陛下奴婢很高兴…真的很高兴…”“招喜,招喜!”“…奴婢叫燕二丫…”“我记住了,你叫燕二丫。”怀里的人还有余温,燕青却是知道,燕二丫已经死了。她木然地抱着瘦小的尸体,一动也不动。心口如压了一块巨石,紧接着像似被闷锤狠狠砸中。闷锤砸碎巨石,那种密实的疼让人窒息,窒息中又生出无数锋利的石棱,一下一下地割着,直把一颗心割得血肉模糊。漆黑的夜,还有山中不知名的兽叫声,一切的一切如此阴森恐怖,何况她还抱着一具尸体。然而她此时完全忘记害怕,只想着找个地方孽了这可怜的姑娘。没有工具,她无法挖坑,摸索了寻一个凹洞,将尸体放了进去,又用树枝刮了散土和枯叶填埋。为怕被野兽把尸体刨出来,她又寻了不少碎石铺在上面,尽量夯实压平。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她以为黑夜会成为永恒,光明不会再次降临。突然远处火光映天,她才明白冬香那句火光为信号是什么意思。她无比悲凉地望那火光,仿佛置身阴寒的地府。萧旻天,还真是心思慎密算无遗策。从今天起,世间不会再有慕容适,穆氏王朝至此终结。但愿此后天大地大,他们今生都不复再见。三年后。冬去春来,草木枯荣一年又一年。山林褪去萧瑟的颜色,换上生机勃勃的绿色。远远望去,深绿嫩绿一片片掺杂在一起,像晕染过后的水彩。粗布衣裙的少女在晨曦中推开门,深深地吸了好几口新鲜的空气。朝阳如火如金,照在她的脸上,说不出的玉色天成极娇极妍。她望着远方发了一会呆,快步拿起笤帚打扫院子。这是一处山脚下的篱笆小院,篱笆是一丛丛的金银花,已经长成绿色的篱笆墙。院子里的左边种着一些说不出名的草药,右边是摆放整齐的农具和箩筐,上面还搭着稻草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