韫欢在他倒地之前扶住了他,让他的脑袋搭在了自己的右肩处。绰罗斯景晖比她高太多,压得她肩膀酸痛酸痛的。她胡乱搜着身上各处,寻找父亲曾经给她的救命药。好在她藏在了里衣,这些药没有坠落悬崖。她从香囊中取了一粒药丸出来,放到掌心处,刚放到绰罗斯景晖的嘴边,她又犹豫了。她在干什么?纳兰大人已经揭穿了他的身份,他是绰罗斯部的大台吉,她为什么还要救他?韫欢小心翼翼地收回药。一只手扶着他,另一只手伸向他腰间的绿松石匕首。方才他抱着自己进山洞时,她就已经摸到这把匕首。现在他这么虚弱,她想杀他,一定是轻而易举。她尽量放缓动作,拿下那把匕首。她的动作已经很轻了,可是素来敏感的绰罗斯景晖还是察觉到了,他没睁开眼,一来是太过虚弱,一则是他想赌一把。她会不会狠心杀他。绰罗斯景晖唇边浮过一抹微小的笑容,其实她应该狠下心来除去自己的。韫欢轻声地打开刀鞘,将匕首对准了他。她来到这个世界十六年,凭着公主的身份,一直锦衣玉食,连只鸡都没杀过。她逼着自己闭上了眼,双手握着匕首往他身上捅过去。双手逐渐瘫软,她还是狠不下心来。绰罗斯景晖,他刺伤过自己的父亲,也是大清国最难对付的敌人之一,可是昨夜在悬崖边,却偏偏是他在救自己。所有人都在逼她为国家大义而牺牲,连她自己也放弃了自己,是他一直拼命拽回她的生命。为了救她,他被飞镖所伤,被流箭所伤,甚至在他们一起跌路悬崖时,他还是紧紧护着他。韫欢掷掉了手里的匕首。匕首撞击岩石的声音十分清脆,绰罗斯景晖听得明白,却已经无力多说什么。离开了她的搀扶,他整个人向一侧倒去。韫欢冲过去拥住了他,自己坐在了地上,让他枕在自己的双腿上,她掏出药丸,这次毫不犹豫地塞到了他的嘴里。唇间的清凉感十分舒适,绰罗斯景晖缓缓睁开冰蓝的眼,正对上韫欢清澈的眸子。“小丫头,看来你还是不忍心杀了我啊。”身体结实的他服过药后比常人恢复得要快多了,说话也渐渐利落起来。他接着开玩笑似的补充一句:“难不成你也被我的皮囊所迷惑了?你说我们俩这样救过来救过去,算不算生死相依了?”他是天山下的战神,也是绰罗斯部少有的美男子,这一点他是有自知之明的。每当他得胜回营时,不知道有多少绰罗斯部的姑娘站在街道两侧欢迎他,只不过他从未有瞧上眼的。韫欢不想听他的荤话,用力推开了他。枕在韫欢腿上的绰罗斯景晖滚了出去,受伤的肩膀再次磕到了岩石,他疼得皱紧了眉头。韫欢几步走过去,赶紧扶起了他:“你没事吧?”躺在地上的人瞬间坐起来,冰蓝眸子一直看着她,露出虎牙的笑容几乎要将天山积雪融化:“我没事。只不过——”他说着,顿了顿:“我想知道,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面对着她,他没勇气问出后面一句话,想不想和我一起回草原呢?“什么打算?”韫欢抬头看着这些凌乱的岩石,“当然是先离开这里。”她看到入口的另一侧还有路,只不过被无边无际的黑暗遮蔽了。“绰罗斯景晖,那边有路,说不定我们能走出去。你现在还能走吗?”韫欢直接唤了他的名字,在他听来却比旁人的声音好听许多。绰罗斯景晖自己撑着岩石站起来,拍了拍手心的灰尘,双手抱拳:“没问题。”中原的皇帝不是善茬,崖底没有他们的尸首,他们一定会找到这里,他久留此地也不安全。即便他此刻尚在恢复中,连站都站不稳。他这一副逞强的样子,竟和半大的孩子差不多。韫欢掰开岩缝里的胡杨枯木,取了一截,用火石点燃了,左手举着它。右手主动挽住绰罗斯景晖左侧胳膊,景晖心里一暖,耳边浮动着她的声音:“走吧!”韫欢搀着绰罗斯景晖在洞内穿梭了许久。这座平顶山里的洞穴似乎是前人有意开凿的,幽深曲折,他们走了好几处都是死胡同,前方无路。后来,韫欢听到有流水声,她决定赌一把,干脆一路循着流水走,哪怕走不出去,也能找到水源。有水的话不至于渴死在洞里。幽深的洞窟里洒进来几缕月光,韫欢欣喜地丢掉了手里的火把,火把落地后撞在岩石上,瞬间熄灭了。她又松开了搀着绰罗斯景晖的手,一路寻着光跑了出来。洞外过了几步居然是萨里克河,在荒漠之地坚强地涌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