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晖摘下覆面的帕子,怒道:“你看看我是谁?”小兵看清后,双腿一软,直接跪了下来:“属下参见大台吉!”之后有一群人应和着跪下来。景晖攥住眼前小兵的衣领:“你们就是这么办事的?这人都还没死,你们就拖过来烧了?”小兵颤抖着声音道:“大台吉,这是二台吉吩咐的。他说,反正得了这种病好不了,早死晚死都是一死,不如早早了结,省得传染给其他兄弟。”景晖听后一拳打在他脸上:“那些人是与你同生共死的兄弟,你也忍心?”小兵捂着受伤的脸,含泪道:“台吉,属下没办法,若不照办,二台吉便会杀了我。而且这种病传染性极强,如今我们折了几百个兄弟了,比之前在乌兰布通战场上折损的人数还要多,如果不以雷霆手段制止,只怕会有更多人牺牲。”韫欢游目看了看四周,有一群人蹲在地上哭泣着,许是哀悼,许是和塔拉一样,明明知道自己的亲人还没完全失去生命,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被烧死。那些躺在干柴堆中的人,有些人听到亲人的哀嚎声,手略微动了动。韫欢上前一步,呵斥道:“这便是你们的雷霆手段?世间万物,每一个生命都该被尊重。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若是你们的父母兄弟姐妹被人如此对待,你们又该如何?”一众小兵听后皆垂首,略有动容。景晖冲到前面,抢过一个小兵手里的火把,掷到了芦苇河中:“你们听好,若是你们今日听我一言,从今日起,便可加入我营,我保你们平安无事。若是你们不听,等我将此事禀明大汗,你们便等着受罚吧。”方才被他踢过的小兵屈膝跪下:“大台吉,求您救救我们。我们早就不想跟在二台吉身边了。而且这里面躺着的也都是我们自己的兄弟,我们也不忍直接这般处理他们。”景晖吩咐他们:“你们听好,将尚有气息的兄弟送到我那边的空帐篷里,好好照顾。已无气息者,便按二台吉的意思行事。”一众小兵跪下一片:“多谢大台吉!”躺在干柴中尚有气息的人也略动了动手指。塔拉穿过众人,钻到干柴中央,抱起躺着的一个小男孩:“阿木尔!”被她扶起的阿木尔气若游丝:“额吉……我好难受……也好怕……他们要烧死我……”塔拉抱紧孩子,哭道:“不怕,额吉在这里。”韫欢走过来,蹲下身子,轻轻抚着阿木尔的头:“阿木尔别怕!”这个小男孩五、六岁的样子,面容白皙,因染疫病,脸上带着红红的痘印,有些抓烂了,看着触目惊心。眼前这位大姐姐的声音很好听,阿木尔努力睁开了眼,仔细瞧了一眼。景晖走到这边来,扶起了韫欢,对塔拉道:“带着你的孩儿,回我们那边吧。”塔拉放下阿木尔,屈膝拱手道:“多谢大台吉!”景晖拉着韫欢站到一边,急道:“韫欢,你得离他们远些,你也听她说了,这个病传染性极强。”韫欢正了正心神,道:“阿晖,我好像见过这种疫病。”作者有话说:爱人者,人恒爱之一句出自《孟子》。本书所写疫情为天花,并不影射现实,是基于历史记载改编。历史上准噶尔汗国【本书绰罗斯部】自乌兰布通撤离后,军中有人感染了天花,死亡人数甚至超过战亡人数。忆及康熙脸上的痘印,景晖握住韫欢的两只手,激动道:“难不成这是……”韫欢点点头:“对,这应该是痘疫。”现代人习惯称之为天花,这种传染病到现代社会后已经被消灭了,但于三百年前的现在而言,得了这种病,大概率是只能等死了。景晖面上稍露喜色:“你汗阿玛是不是得过这种病?他现在还好好的,你们是不是有治疗的法子?”虽然他只见过康熙帝一次,但他忘不掉附在他面容上的斑点。康熙算是个清俊之人,不及绰罗斯人健壮,较为清瘦,若不是脸上有得过痘疫留下的痕迹,也算是个美男子。韫欢垂下眼帘,竭力控制住浮起的泪意:“在大清,其实也没有根治之法。若是预防,可靠种痘,但若是染上了这病,便只能凭着身体素质和意志力强撑过去,一切药石都只能缓解,无法根治。我汗阿玛当年染痘症,也是多亏苏茉儿悉心照料,才撑了过来。”景晖心下轰然一震,他垂眸看向干柴垛中躺着的人,深吸一口气道:“难不成真没办法了吗?”韫欢坚定地握住景晖的胳膊:“阿晖,我即刻修书一封,送往我二哥哥那里,或许我可以问到种痘的法子,这样还能救那些没染疫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