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代帝王,到今才享受到自由做决定的权利,当然要随心所欲一番。谢灵玄晓得其中内情,笑笑不说话。送走了少帝,他又恢复了那副散漫模样,目光脉脉,停留在温初弦身上半晌,看得温初弦颇为不自在。“你今天,怎么好像闷闷不乐似的。”温初弦白他,“我不是闷闷不乐,我是初次面见天颜,实在惶恐。”“这可不像你。”他啧了一声,嗤然说,“打我的那股悍辣劲儿哪去了?见陛下那样一个可爱的小孩子,还能被吓成这样。”·颓废了几日,谢灵玉重新抖擞精神,来到温府欲再一次请罪,求温芷沅回来,却被告知温芷沅去了山上的慈溪庵,准备落发出家了。何氏痛斥道,“谢灵玉,当初明明是你污了我沅儿的名声,我沅儿实在没办法才嫁给你的。你得到了她却不珍惜她,养妓纳妾,害得她小产,受了多少苦,又流了多少血?如今她说看破红尘,执意要削发为尼,都是你害的,你还来做什么?”谢灵玉跪于阶前,执拗请罪,说什么也不肯走。他记得谢灵玄说的话,就算是三步一叩首叩到山上去,也得把自己妻子求回来。无妻不成家,他年纪已不小,实在经不起这样闹了。温老爷见谢灵玉颇有诚意,心软道,“女婿,你跪我们是没用的,你不如赶快到慈溪庵去,直接求沅儿原谅你。若是去晚了一步,沅儿落了发,你们今生可就再无缘了。”谢灵玉如梦初醒,匆匆命人备马,星火之急地奔到慈溪庵去。求见了慈溪庵的师太,师太说确有这么一位女施主在,准备剃度出家,并不想见谢灵玉。谢灵玉知道,一个未出世的孩儿活生生没了,那损元气、丢气血之痛,不是他三言两语就能一笔勾销的。沅沅恨他,实是无可厚非。他对身边小厮道,“下山。”小厮大惊,“下山?二公子您就这么走了?”谢灵玉二话不说折到了山脚下,掀起锦袍沉沉跪在粗砺的山路上,磕了一个头,然后一声不吭地起身,往前走三步,再跪下磕头。小厮才明白,二公子这是下了决心了,宁愿跪上山也要把二夫人请回来。只是他一向细皮嫩肉,养尊处优,没磕两步膝盖就红肿了,如何能撑得起从山底到山顶的几千级石阶?小厮忧心忡忡欲搀谢灵玉,“二公子!您别拿自己的膝盖开玩笑!你这么磕下去,双腿会废的!”谢灵玉浑若未闻,重重甩开小厮。他决心既坚,悔过心又诚,每磕一下都甚是用力,不到半山腰额头就已渗出了血筋,双膝也磨出了泡。小厮替他叫苦,匆匆奔上山,求慈溪庵的师太告知二夫人一声,求她速速下山劝一劝谢灵玉。温芷沅本正在庵中念诵佛经,闻此心下一软,有些不忍。她来慈溪庵,其实并没想真落发为尼,只是见谢灵玉把她撂在娘家多日也不闻不问,才出此下策,逼谢灵玉低头,请她回去。她深知男人本质上都是花心的,这次若是轻轻易易地原谅他,以后谢灵玉难免还和花奴纠缠不休,即便没有花奴,也会有其他妾室。所以她要趁着这次机会,给谢灵玉一个终生难忘的教训,叫他至死不敢再拈花惹草,才能保证自己以后在内宅的地位。小厮哭天抹泪地求温芷沅,温芷沅痛然紧闭双眼,忍心施为,不冷不热道了句,“若他真能磕上山来,我会见他的。”小厮一溜小跑又奔下山去找谢灵玉,此时谢灵玉已过了半山腰,额头和膝盖全流血了,整个人摇摇欲坠,随时都有可能晕倒。他闻温芷沅所言,抖擞精神,顽强坚持着说,“好,既然沅沅肯原谅我,我就算是爬,也一定爬到山上去见她!”谢灵玉这般拼命引来了周遭不少香客的围观,众人指指点点,许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谢氏那不学无术的二公子,竟也浪子回头了。也有少数人可怜温家嫡姑娘,若温芷沅嫁了谢家大哥儿,肯定被养在福窝里,又怎会有此落发出家之厄。叩首上山说得轻松,到了后半截谢灵玉已神志模糊,必须靠小厮搀扶才能跪得下去。血迹断断续续,洒在寒凉的山阶上,淌了一路。再到后来,他膝盖和额头都已血肉模糊了。“公子!”此时山顶已遥遥可望。温芷沅实在不落忍了,从庵院中出来眺望他。谢灵玉眼前一黑,晕了。温芷沅轻呼,急忙奔下来,抱谢灵玉倒在自己怀中。谢灵玉气息奄奄,眼角淌着泪水,叫了声,“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