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初弦握着微烫的茶杯,哑然说不出话。她被他圈着如瘿附体,本能将他推开。他这般假惺惺做什么,慢慢折磨,还不如直接死来得痛快。“你早就发现我了,是不是?那些强盗就是你指使来抢我的,今日也是你命人把我绑来勾栏的。”她语言很是冒撞,索性将话挑明了,“……耍弄一个满地乱跑的白痴,是不是很好玩?”他道,“娘子?”温初弦漠然说,“别叫这个。我不会跟你回去,也不会再跟你做什么夫妻,你杀了我也好,随你的便。”谢灵玄微微冷笑,“你说的是气话吗?”温初弦道,“你自己心里清楚。”他默然半晌,“你既不愿意与我做夫妻,直说便是了,何必兜这么大圈子。”夫妻讲求缘分,两厢情愿,情谐意美。她这样把他当成陌生人、仇雠,又怎么做得了夫妻呢。“那。温小姐。”他改了口,“我这么唤你,心里可舒坦了?”温初弦嗤之以鼻,和他再说一句话都是脏了自己,起身便走。门虚掩着,走到门外才发现有两个黑塔般的汉子守卫着,她根本出不去。身后响起谢灵玄泠泠的嗓音,“温小姐,你去哪儿呢?”他敲了下桌子,桌上那一叠银票发生了细微的沙沙声。温初弦回过头来。“我是花了重金才买下温小姐的,麻烦温小姐也讲一讲道德,让我这钱花得值一点。”他漾唇角,泛起一些些风尘的肮脏味,“既做不成夫妻,一夜露水情缘还是能成的,是吧?”温初弦顿感到一阵耻辱,气塞胸膛,忿然走上前去,干脆利落地甩了谢灵玄一个耳光。谢灵玄被打得微歪了下,脸侧还被她尖锐的指甲划出了血。他缓缓回过神来,神色却仍然宁静。摸了摸脸上绯红的血迹,悄声问,“殴打客人啊?”温初弦扬手再打,谢灵玄却将她纤秀的手腕攥住了。他没使多大力气,只是象征性地阻止她,无理取闹的那个人是她。“放开我。”温初弦细汗溢出,警告了句,“不然我就咬舌自尽,跟你同归于尽。”谢灵玄眉梢儿轻佻,有恃无恐。“你怎么跟我同归于尽?”那点微不足道的挣扎,实如蜻蜓撼石柱。他食指漫不经心地弹开她眼尾的一滴泪珠,“是你不愿与我做夫妻的。那么在这种地方,两个不认识的男女,不就得按规矩来吗?”以礼相待,只是因为他们还是夫妻,她还是他名义上的妻子——虽然她骗他,背弃他,还说出如此决绝的话来跟他恩断义绝。但既失了夫妻这层关系,那这一切礼数便不必坚持了。谢灵玄松开她,大大咧咧坐回到小榻上,“过来,伺候伺候我。”温初弦鄙夷,如石像一般凝固不动。他笑讥道,“怎么,需要我把鸨母叫来,教你怎么做?”温初弦嘴角颤了颤,终于,还是朝他走来。她一双眸已红如兔目。温初弦含满恨泪,十根柔荑径直去抓他的衣衫,把他那袭雪袍抓得皱皱巴巴。她使的劲儿那么大那么狠,像是两只利爪,直接把他抓死一般。谢灵玄不怿问,“温小姐这是什么态度?你晓不晓得姑娘该怎么伺候人?”他制止了她,挥手叫个人。温初弦已泪眼朦胧,没看清那人长什么样子,大概是个四十多岁风韵犹存的妇人。谢灵玄道,“带她去走一圈。”那妇人应了,拉起温初弦。出了这间房间,外堂一片靡靡,媚语莺声,吵得人头晕目眩。妇人自称玉娘,她告诉温初弦,姑娘面对主顾时,是要卑躬屈膝的,站得绝对不可以比客人高,眼睛也绝不能直视客人。掌掴客人,抓毁客人的衣衫,更是不允许的。不过,这些规矩都是给这儿的姑娘定的,玉娘一眼就看出温初弦不是这儿的姑娘。玉娘道,“瞧你的模样,是大家的千金吧?怪不得妈妈把你当菩萨似地供着。我也知道,屋里那位俊公子不是什么客人,就是你的夫君。他大老远从长安城过来,日夜兼程,眼都熬红了,就为了接你回去,他心里是有你的。你去跟你家夫君服个软,说几句好话,回家去吧。再这么硬刚,吃亏的还不是你自己。”玉娘絮絮说了一会儿,温初弦却浑如一滩死水,充耳不闻。玉娘见温初弦不听劝,叹了声,也不敢耽搁太久,便将人送回去。玉娘只是个局外人,她劝温初弦的话,也都是从外人的角度提出的。玉娘并不晓得,温初弦现在不是在赌气或逞强……她是实打实地绝望,由内而外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