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那个人是谁……门外忽然响起一两下敲门声,是谢灵玄。他的嗓音仍是那样清冽,清冽中带了些许的担忧,“娘子,你还好么?”温初弦不答,这几声门敲得如午夜惊魂一般,从门缝儿中窥见的外边人的影子,更像是一记浓黑的鬼影,要进来剜她的心。大锤怦怦锤着胸口,她也不知道为何要把枕边人做这样的比喻。溷轩不是多大的地方,即便她不愿开门,也无回避的余地。温初弦仰头望了一眼头顶,想从墙壁上跳逃出去,但那里是用木石封死的,她和谢灵玄之间只隔着一道单薄的门。情急之下,温初弦竟欲装晕。本能的求生欲告诉她,要回避谢灵玄,他是危险的。可恰恰此刻谢灵玄的声音又传来,比之前略沉了几分,“娘子,开门。”他仿佛能隔空洞穿她的心思。溷轩的破门并不怎么牢靠,最顶上和顶下是空缺的,用以排出溷轩之浊气。谢灵玄在外半晌,早就瞥见她的脚在动了。温初弦悚然,拖不下去了,再不开门,下一刻或许他就要暴-力卸门了。她手抖得不成样子,露出一条门缝儿来。谢灵玄掐住她的手腕,将她引了出来,低声问,“怎么回事?我在外面叫你半天都不答应。”温初弦假作痴聋,僵硬寒冷地瞪着他。他哑然失笑,“为何神神秘秘的,不舒服的话要跟我说。”温初弦垂眸说,“没有,我就是有点累。”谢灵玄拿出湿帕来,帮她净了手,又将她的嘴角擦干净。“累了咱们就回去,改日-你精神好了,再游寺也不迟。”他的手松松锢在她的手腕上,既不使大力弄疼了她,也不让她甩掉逃脱。温初弦涌起一股奇怪的惧怕……静济寺到底还是香客云集的地方,若到了谢府,她真就孤立无援,落在他一人的手上了。这念头的奇怪之处就在于,她明明那么爱谢灵玄,与他相处求之不得,为何此刻忽然又如此抵触,像被鬼上身似地神神叨叨,对他避之不及。究其根源,或许她潜意识里怀疑那些活虫是他给她下的。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但他之前实给过她太多的伤害,她对他的偏见根深蒂固,所以此时会情不自禁。“夫君。”她嗓音嘶哑,蓦然开口阻挠,“我……我还想吹吹风,你是不是还有公事要办啊,不如你先回去吧……”谢灵玄疑色扫了她一眼。温初弦亡羊补牢地解释道,“我,想起刚才的签文只是囫囵吞枣地一看,并没请住持解释,这样可不虔诚……我还想再上一炷香,问问母亲在上面过得好不好,我耽搁一会儿就回去,你不用管我的……”她的话多少沾点前言不搭后语,极力想和他撇清关系,一看就是临时编出来的。单纯的大家闺秀,藏不住心事,连说谎都这样拙劣。一个平日少言寡语的人,忽然吐出这么一大段话来,才是反常。谢灵玄脚步略滞,抬手抚摸她颤颤发抖的眼眶子和眶中黑水银丸的黑眼珠,眸中清晰地流露着她的畏惧和抵触。“初弦。”他娓娓叫了声她的名字,将她的谵语打断。唇角扬起一个轻淡的微笑,用静穆慈和的目光回应她,“你要乖呀。”温初弦的拳头暗暗捏紧。以鸡蛋微薄的壳硬着头皮撞向石头,是注定没有好下场的。她双排牙齿紧锁,颓然垂下头来。谢灵玄拍了拍她的背,将她好好地带了回去。至水云居时,光景还早。汐月端来甜汤,近来温初弦常喝这个解渴。温初弦眼神阴郁,从前她只是觉得这个好喝、耐喝,却不知这甜味儿能麻痹人的喉舌,使人不知不觉中饮下鸩酒还上瘾。她一味消沉着,只打定主意不饮不食谢府的任何东西,宁肯饿死。各种香料,也是坚决不让汐月焚的。谢灵玄正好见此情景,便将甜汤要了过来,亲自喂温初弦喝。他先放在自己唇下细心吹凉,才递给她,“娘子请。”温初弦一动不动,目光冷淡而具有攻击性。她就是垂死的病人,这碗甜汤会加速将她送走。谢灵玄见她唇线紧闭,也知她心情不妙,寂然放下汤碗。他无奈说,“又耍脾气了。”温初弦竭力忍耐心中的痛苦,一瞬间某些事情戳破窗户纸般点透。这甜汤中的甜味很奇怪,初时她其实是喝不习惯的,可渐渐就对这味道产生了依赖。不单甜汤,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避子汤、她的早膳晚膳都若隐若无地含着这种味道,当时还以为谢府嗜甜没放在心上,这些蛛丝马迹其实都大为可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