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再不省人事了。再醒来时,他暂时躺在慈溪庵简陋的厢房中,浑身好几处都裹着厚厚的纱布。和煦的阳光洒落而下,温芷沅正伴在他榻边,给他温着药。“我可以和你回府去,”她开门见山地说,“不过,我有一个条件。”谢灵玉虚弱一颤,“再让我从山脚跪上来?”温芷沅啐了口,“我要那作甚,于我有一点好处吗?你若想我回去,须得答应我努力读书,考取功名,起码过了来年的院试。咱虽不比玄哥哥官居一品,却也总得捞个官做。若是你还不学无术,我宁愿出家也不……”“我答应你。”谢灵玉握住她的手,打断道,“我答应你,院试,春闱,秋闱,我会一样一样地给你考下来。”……谢府,花奴躲在石柱后看见温家小姐的东西往回搬,便知谢灵玉成功了,他夫人已原谅了他。人家夫妻二人和和美美,根本没有她的容身之地。如今商氏半死不活,暂时没空理会她。她也没必要一味和温芷沅争夺恩宠,留在二房了。若想走,现在是最好的机会。可是走,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又能走去哪儿呢?年少时的爱恋,都似无情的流水,终抵不过门当户对。像她这样往深门大院里走一遭,得罪了当家主母,还能留得性命出来的,已经算是万幸了。她还是回青玉巷去吧。找几个恩客,靠自己赚钱,倒也不用这般寄人篱下地过日子。只是对于恩客,她再也不会付出感情了。·扫除了这一切阴霾后,吉祥喜庆的岁首终于到来,瑞雪普照大地。长公主头簪红花,乐呵呵地受了两对儿女的拜礼,各自给他们封了红包。本是一家人,在过去的这一年中虽有隔阂,但终究打断骨头连着筋,是要同舟共济、守望互助的。跳罢了傩舞后,谢灵玄不愿跟谢灵玉等人一道挂无趣的对联,便独独领了温初弦,到热闹繁华的长安城街市走一走。街边处处悬灯挂彩,拥挤不透,遮帏屏,搭布棚,演连袖舞。烟火隆响,连属不绝,令人走在街衢上都情不自禁地捂住耳朵。温初弦与谢灵玄牵手,几度被人群冲散。遍地都是红彤彤的炮竹皮子,火-药味弥漫在空气中,喜庆得不得了。长安作为本朝都城,许多洋人也慕名来访,说着满嘴令人听不懂的方言。然极端的热闹,便是极端的孤独罢了。谢灵玄给她买了一个面具,是兔子头形状的,挂有两条宝蓝的穗,他说她哭起来眼红得就像兔子。温初弦对这种带有轻辱意味的礼物深恶痛绝,便满大街寻找狗熊野猪的面具,也送给谢灵玄,他戴这些兽面具才真正名副其实呢。谢灵玄道,“你不如买一把剑送给我,剑客才最潇洒。”温初弦冷呵,他还主动要礼物,真以为他们在谈情啊。她戏谑说,“夫君自己就是剑了,还买什么。”剑,便是贱。谢灵玄眸中的朦胧清辉顿时消减了些,手上一抓,便将她挟到了角落处。温初弦轻噫一声,被他冰凉的唇无情地堵住,吻中夹杂着小雪糁和细淡若无的檀香之气。她的唇顿时就肿了,又红又肿,胭脂飞红。领口衣衫也沾了丝凌乱,充满了风花雪月之气,浑像刚从勾栏里逃出来的。谢灵玄笑睨,“那现在呢,谁显得更贱一些。”温初弦难堪地戴起斗篷帽子来,内心把谢灵玄咒了千般万遍。好记仇的东西。一场出游,不欢而散。回了家门,温初弦欲唤了汤水沐浴。谢灵玄还在,她没办法将他赶走,只得当着他面沐浴。左右这副身子他也碰过无数次了,她没什么好避讳的。他漫不经心靠在一旁,瞧着一卷儒家经书。脖子低得累了,才抬头来看看她的身姿。看得心安理得,倒也毫不避讳。蒙蒙天光泄进来,水花的哗哗声,和灯烛细微的噼里啪啦声,相得益彰。晚间用家宴,公爷给家中每人发了一枝月季,是他在花圃中培育出来的新品种。长公主表面上斥责谢公爷不务正业,暗地里却笑得合不拢嘴。他们是年少时就相爱的夫妻,如今上了年纪,却还心心相印着。实不枉当年长公主弃了王公贵族不嫁,执意下嫁给公爷这名不见经传的小小亭长。谢府的三对夫妻中,年轻一辈各怀鬼胎,倒是父母一辈更自然温馨。温初弦无声无息地吃着眼前菜品,余人喧闹劝酒,她也不凑上前。想来若是她嫁了玄哥哥,也会如长公主和公爷这样,到老都过得很幸福吧,可惜只余一片酸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