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子木摇摇头:“我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个城市这么亮。”
“换一个角度,它就会很亮。当你深陷其中,看到的可能只是黑暗,但是如果你跳出来,一切可能都不同了。”
“我从来没有想过换一个角度去看它,我以前一直想,再忍忍,再忍忍,黑夜总是会过去的,天亮了就好了。”
“等天亮多被动?现在这样不好吗?”
“好。”丁子木说,一团白色的雾气从他的口鼻出喷出来,在昏黄的灯光下氤氲成一团朦胧,他弯弯的笑眼格外明亮,“这样很好,我喜欢看夜景。”
杨一鸣伸手把人搂进怀里,前胸贴着他的后背。在那一瞬间,他无比清晰地听到旁边有人轻呼了一声。他笑一笑,把唇埋进了丁子木的头发里。丁子木身上有股好闻的味道,那是长期在面包房工作染上的奶油的甜香,不是很浓,但是仔细闻闻会让人醉。
杨一鸣觉得自己其实有点儿虚伪,明明一直想给丁子木机会让他回归“正常”,可是一言一行都在毫不留情地把人往自己怀里拉!杨一鸣也说不清楚自己这是种什么心态,理智与情感的针锋对决让他疲惫不堪,他觉得在这种对决中,自己的理智和忍耐力在一路溃败。
杨一鸣忍不住叹口气,在心里问“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丁子木微笑着看着这个灯火璀璨的城市,这是他的噩梦也是他的未来,他在这里生存也在这里生活。他在杨一鸣的怀里转个身:“杨老师,快到十二点了。”
“你想干嘛?”杨一鸣笑着问,而开始双手已经搂上了丁子木的腰。
“那您想干嘛呢?”丁子木带着一丝狡黠说。
杨一鸣微微侧侧头,如果丁子木想要一个跨年的吻,他乐意吻他吻到第二年。
可是丁子木说:“杨老师,这一年要过去了。”
“嗯。”杨一鸣站直了身体,他从丁子木的目光中看到了某种光芒。
“这一年,谢谢你。”
“不客气。”大概是丁子木的神色太过严肃,杨一鸣忍不住跟着板起来脸,不自觉地就回了一句“不客气”。但是这话出口,谁也没有笑。
丁子木说:“谢谢你爱我,明年我会好起来,然后好好地爱你。”
丁子木的话音甫落,不等杨一鸣做出任何反应就倾过身子毫不犹豫地吻了上去。
杨一鸣下意识地伸手抱住他,四周围瞬间暴起小声的惊呼,但是他顾不得,因为丁子木已经伸手紧紧揽住他了他的肩膀,一只手直接压住了他的后脑。杨一鸣循着他的力道迎上那个火热的吻,在这个寒冬的深夜,迎着山顶呼啸而来西北风,杨一鸣觉得自己的血液都在沸腾。
等杨一鸣抬起头来时,他甚至觉得有点儿轻微耳鸣:“二木,你胆子……可够大的。”
丁子木无所谓地耸耸肩。他的确是不怕,这个世界上任何人都不自由,人与人之间有盘根错节的关系,每个人的做出的每一个言行都需要往后想三步往前想五步,可唯独他丁子木不用。他的世界只有那么有限的几个人,谢天谢地,这几人都足够理解他和支持他。
“杨老师,”丁子木眨眨眼睛说,“这是您教我的啊,忘了?”
杨一鸣苦笑不得:“我的确是教你要勇敢,不过你也忒勇敢了点儿。”
丁子木用下巴指指周围:“谁在意?”
杨一鸣往周围一看,果然,短暂的惊讶过后,大家都淡然处之。情侣们拥抱在一起取暖看景,谁也没往他们这边多瞟一眼。
“能半夜跑到山顶来吹西北风的,果然都不是一般人。”杨一鸣笑着把丁子木抱得再紧一点儿,“冷吗,我们回去吧,被窝里不比这儿暖和?”
丁子木点点头:“我们回家吧。”
深夜的街道车辆稀少,杨一鸣把车子开得飞快。丁子木发了一会儿呆之后说:“杨老师,其实我也过过一次元旦节。”
杨一鸣对丁子木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弄蒙了;“什么意思?”
“在我上小学二年级的那年元旦,我妈妈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笔钱,大概有五千块。我妈不敢告诉丁奎强,就偷偷地跟我说,让我12月31号学校开完联欢会后悄悄地到胡同口的凉粉店等她。我记得那天天特别好,晴天,她先带我去吃了必胜客——杨老师,您知道,我坐在必胜客里面的时候都不敢动,生怕动一动梦就醒了。然后我们去买了衣服,我妈妈不敢给我买大衣,因为大衣穿在外面丁奎强能看出来是新的,她给我买了秋衣秋裤和毛衣,里面的衣服丁奎强看不见,他也从来不关心我穿什么。然后带我去了游乐园,冬天啊,好多游乐项目都不开,而且还冷的要死,但是我高兴疯了。等到晚饭的时候,她带我去吃了一顿米饭炒菜,桌面上的菜我到现在都记得。”
丁子木陷在回忆中有点儿恍惚,说话的速度都慢了很多:“回家前,她把剩下的一千多块钱用信封装好,然后拆了书包的衬里,又从门口给人扦裤边的小裁缝店借了针线把钱缝进了书包里。她说,万一被丁奎强看出来我买了新衣服,就算被打死也不能说书包还有钱,那钱要攒起来买书的。”
杨一鸣攥着方向盘,努力把车开稳,指节都在泛白。丁子木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沉默下来,看着窗外一盏一盏的街灯。
半晌丁子木说:“结果丁奎强居然一直没有发现,其实那新毛衣是蓝色的,特别显眼,可他居然真的没有发现,那一千块钱就一直放在书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