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子木毫不客气地抓起筷子夹了一块牛肉放进嘴里,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那牛肉吃起来并不香,至少没有闻着那么香。
“你还知道野回来?”郑哥板着脸说,“这都几点了?”
“不太晚,还赶上吃晚饭了呢。”丁子木笑嘻嘻地说道,顺手放下了手里的筷子,“现在开饭么?”
“不开,饿死你算了。”郑哥气哼哼地说,可人却转身进了厨房,从破旧的碗柜里拿出两副碗筷,“赶紧支桌子,等着我伺候呢?”
丁子木跑进屋里拿出了一个小矮桌支在院子里,傍晚还是挺凉快的,在院子里吃饭比较舒服。
“郑哥你什么时候出差回来的?”丁子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脱口而出问出这样一句话,但是问出来之后又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郑哥不是前不久才说要去出差吗?
“前几天。一回来就发现你又野得影子都见不到。”郑哥依旧板着脸。
“我上班去了。”丁子木笑眯眯地说,“我在游乐园打工啊,现在放假呢,生意正好呢。”
“好好工作,”郑哥说,“你也老大不小的了,多攒点儿钱,也该为将来打算打算。”
“将来啊,将来我都想好了,我要攒钱开个蛋糕房。”
“甭管你开什么,总之要有自己的打算。”郑哥顿了一下,“还有,虽然说先立业再成家,但是你也不能太按部就班,先找个女朋友谈着,两个人一起打拼也是感情的培养不是?”
“哥,你自己还单身呢好吗,”丁子木叹口气,“你这种恨不得把我打包送人的心态我很难理解啊。”
“我怕你砸手里卖不出去。”郑哥敲敲桌面说,“不要跟我贫嘴,说正经的呢。”
“女朋友……”丁子木说出这三个字就愣了一下,恍惚间觉得这个话题有些奇怪。也就是那么一瞬间的事儿,他忽然意识到整件事都有些不对劲儿。
“愣着干嘛,吃饭。”郑哥又敲了敲碗,“吃完饭早点儿睡,你看你那个脸色,难看死了。最近是不是一直没有休息好?”
“还好……”丁子木心不在焉地应一声,微微皱着眉想,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儿呢。
“什么还好,我看一点儿也不好。丁子木,我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怎么总也不听劝?工作和休息要劳逸结合,不能一味蛮干。再说,你也该注意点儿自己的身体,你看看你,最近又瘦了,我来的时候冰箱里只有饮料什么都没有,你属鱼的?靠喝水过日子?”
“郑哥,鱼不喝水。”
“闭嘴,听我说。”郑哥低声呵斥道,“上回冯老师不是说要给你介绍个女朋友么,还有你不是有个叫罗飏的女朋友吗?”
“罗飏不是我女朋友。”
“不是你不会追啊。”
“罗飏……”丁子木停了下来,他直觉不能追求罗飏,可又说不出来为什么,大概是太熟悉了吧。丁子木心烦意乱,脑子里越来越乱,他放下碗筷站起身,在小小的院子里转了一圈:“我,我去洗个手。”丁子木嘀咕一声,走进厨房拧开水龙头,哗啦啦的水声阻隔了郑哥的声音,他觉得心里安静了一些。
水很凉,冲在手上很舒服,丁子木长长地喘一口气,脑子不受控制地想,住平房就这点好,用的是地下水,夏天的时候冰冰凉凉的超级舒服……
夏天?
丁子木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抬头看看窗户外面的天空,碧蓝碧蓝的,一丝云都没有。像是被寒冬的狂风刮过一遍,只剩下纯粹的蓝。屋檐上长着一蓬衰草,焦黄干枯的枝叶直直地指着天幕。
丁子木看着那一蓬衰草愣了一会儿,无尽的悲哀慢慢袭上心头。
“木木,赶紧过来吃饭。”郑哥在厨房外面喊。
丁子木甩着手上的水走出来,觉得自己手指冰凉。他低头看着坐在小板凳上的郑哥:“郑哥,今天是几月?”
郑哥放下手里的碗,丁子木忽然发现自己闻不到那股一直萦绕在鼻尖的浓郁的红烧牛肉味了。
“八月。”郑哥面无表情。
“一月。”丁子木抬头看看天空,依然碧蓝碧蓝的,但是骤然刮起了寒风,小饭桌上升腾一阵热气,很快,红烧牛的表层就有了一层薄薄的油脂凝结。
“……”
“郑哥,现在是一月。我已经离开游乐园了,也早就不在这里住了,冰箱里不可能有饮料……事实上,可能根本就没有冰箱了。而且红烧牛肉一点儿也不好吃……很多事情都变了。”
“你想变成什么样?”郑哥缓缓站起来。
丁子木的视线随着他缓缓上移,直到和他平视。丁子木非常惊讶,在他的印象里,郑哥一直比自己高,但是现在看起来,两个人是等高的。丁子木说:“现在这个样子就很好,我说的是现实的样子。”
这句话一出口,丁子木就觉得眼前一花,一切都迅速发生变化,小饭桌没有了,水磨石地面上荒草蔓生,院墙上支楞着枯草,墙根下堆满了烂树叶和枯枝,还有一些肮脏的生活垃圾。
“这样?”郑哥冷冷地问,“很好?”
“就这样。”丁子木慢慢地环视一圈,大脑里无数的画面就像快速剪辑的胶片一样交错闪过,袁樵、许筑鈞、宋智、小云……还有杨一鸣。
“这个地方已经彻底荒了,废弃了,没用了。很有可能,它明天就会被推土机推到,只剩下一堆残砖烂瓦。但是我一点儿也不遗憾,这里从来都不是我的家,我也从来都不想在这个鬼地方一直待下去。”丁子木顿了顿,接着说,“郑哥,我已经决定了,不会更改。我二十二了,不是不懂事的小孩,事实上我比大多数同龄人都更清楚地了解这个社会现实,你很清楚我是怎么活到大的,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