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挺痛苦的,杨一鸣想,不知道自己要多痛苦才能看着丁子木走向“正常”的生活,也不知道还要痛苦多久才能摆脱这一切。
丁子木并不知道杨一鸣的痛苦,他只是着急。每天早晨他一睁开眼睛,潜意识会立刻开始搜索大脑,把藏在最深处的那些画面抓出来飞速扫描一边,他确定自己依然记得和杨一鸣相处的每一个细节,然后才长长地吐口气,让自己放松下来。
罗飏给丁子木打电话询问近况,丁子木说:“还好,但是我还是不敢跟他说。”
“为什么?”罗飏不解。
“他会躲开的。”丁子木肯定说,“他一定会躲开的,他会把我转交给佛利德曼教授。”
罗飏但心地说:“那怎么办?木木你想怎么办?”
丁子木没说话,半晌惶惶不安地说:“我不知道,我……努力让他喜欢我。”
事实上,杨一鸣比丁子木还要不安。
很多事情,当你没有疑心的时候,它就是一团虚空;一旦你产生一丝丝疑虑,那种怀疑就会无限扩大,杨一鸣能感受到丁子木无处不在的目光,但甫一接触便迅速躲开;他发现丁子木会回避自己的碰触,以往他可以很随意地揽住丁子木的肩,但是现在自己的手刚一伸出去丁子木的耳朵就会发红;他发现丁子木越来越喜欢停留在他的身边,客厅里、餐厅里、卧室里,藉由送一杯茶、借一只笔、或者问一个问题,丁子木用一种并不突兀的方式如形相随。
杨一鸣陷入了一种进退两难的境地:他进一步或者退一步都会带来难以预估的后果。所以他跟丁子木接触时变得小心翼翼,他再不敢轻易去揽的肩,也不敢放纵自己的眼神纠缠在他的身上,但也不敢明目张胆地疏远他。
杨一鸣纠结得想去找周沛做一下咨询。
丁子木并不知道杨一鸣的纠结,但他隐隐地感觉到杨一鸣在疏远他,这种疏远看不见摸不着只是一种似是而非的感觉。有好几次他捕捉到他杨一鸣的眼神时,杨一鸣不再向以往那样冲他扬扬眉问“怎么了”,而是调转目光看向别处。于是丁子木就有些惴惴不安,他怀疑是自己太主动了以至于惹杨一鸣厌烦了,又怀疑是杨一鸣觉得自己已经好了想让自己走。
丁子木越来越紧张,以至于有时候做点心时会发呆,脑子里全是杨一鸣的影子。袁樵抱着胳膊站在操作间门口问:“木木,你再发一会儿呆咱们这一批菠萝包就可以全扔了。”
丁子木手忙脚乱地把烤箱打开,没带手套就想去抓那个盘子。袁樵大喝一声一步冲过去抓住丁子木的肩头往怀里一带:“小心!”
丁子木被这一声断喝弄得有点儿发蒙,等他醒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袁樵已经把自己抱进怀里了,左手绕过前胸牢牢地搂住自己,右手从脸颊边伸过去抵住烤箱门把它推了回去。
“呃……谢谢袁大哥。”丁子木心有余悸地看着冰箱门。大概是被吓的,丁子木的后背出了一层汗,贴着袁樵的胸口觉得热乎乎的。
“你想什么呢?”袁樵不满地说,“你看看多危险。”
丁子木摇摇头道谢:“我没想什么,就是稍微有点儿走神。”
袁樵叫来一个面点师接替丁子木剩下的工作,然后把丁子木拖到了办公室。他让丁子木坐下,从前台给他端来了一杯奶茶,然后坐在他旁边笑眯眯地说:“说!”
“说……什么?”丁子木眨眨眼,有些疑惑。
“说说你最近在烦什么,”袁樵说,“木木啊,你看,我好歹比你多吃了几年糖,看得人要多一些,你那点儿烦心事儿我差不多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丁子木尴尬地咳嗽一声:“袁大哥,我也没烦什么?”
“没有吗?”袁樵翻个白眼望望天花板,夸张地叹口气,用一种唱花腔的声音说:“啊!爱情,你就是夏日里的最后一朵玫瑰,美艳动人又让人绝望。”
丁子木心跳骤然加快,脸红得自己都不好意思否认。
“怎么样?”袁樵得意地说,“佩服我吧,我这种冰雪聪明的人挺罕见的。”
“袁大哥,我的鸡皮疙瘩。”丁子木搓搓胳膊,低下了头。
袁樵收起满脸的不正经,认真地说:“愿意跟我说说吗?”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那我给你起个头。”袁樵拿腔拿调地说,“‘袁大哥,我喜欢杨老师,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剩下的你接着说吧。”
丁子木震惊地抬起头看着袁樵:“袁,袁,袁……”
“我不圆,”袁樵打断丁子木的结巴,“我觉得我身材挺好的,一点儿也不圆,你不觉得我其实挺像一条法棍的吗?”
丁子木绷不住地笑,笑着笑着眼眶就红了。
“哎哎哎,”袁樵从桌子上抓过一张纸巾拍在丁子木脸上,“别哭啊,这要是让你杨老师知道我把你弄哭了他能弄死我。”
丁子木抽一下鼻子,闷声闷气地说:“不会。”
“会,他能吃死我你知道吗,我就没见过那么能吃甜点的男人。”
“他是个男人。”丁子木接上袁樵的话,抬起眼睛看着袁樵,“袁大哥,虽然我知道这个不对,但是我也不想……”
“等等,你先告诉我哪儿不对?”袁樵好笑地问,“喜欢一个男人哪里不对。”
“哪……哪里?”丁子木楞了一下,“男人,不能结婚,不会有孩子,大家会说闲话。”
“有法律规定相爱的人必须结婚吗?结婚还有离婚的呢;有社会治安条例规定两口子必须有孩子吗?说闲话?我告诉你,这个世界上没谁是不被说闲话的。你袁大哥说话难听你别介意啊,你是一个人,没爹没妈没亲人,别人说闲话只要你自己能扛得住还在乎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