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霖轻轻笑一声,“我一直想打他,一直都想,非常想。但是大丁哥哥说,他会保护我,不用我动手。”
“所以现在你不用怕了。”
“我不想让他找到我,”徐霖小声说,“他会带坏人来。”
杨一鸣的心被一只大手死死攥住,攥得生疼,呼吸都开始困难:“他带谁来了?”
“我不认识。那天晚上……”徐霖的瞳孔猛然放了数圈,双手不由自主地攥成拳头。
“来,别怕。”杨一鸣说,“告诉我,那天发生什么了,说出来就不怕了。”
“那天晚上,妈妈去打牌,我没有晚饭,所以郑奶奶给了我一碗年糕,很甜。”
“嗯,年糕。”杨一鸣暗中打开手机的录音功能,“年糕很好吃,明天我带你去吃。”
“吃完年糕,写完作业我就睡了。”徐霖小声说,“我知道妈妈晚上不会回来,所以锁好门就睡了。”说到这里,徐霖忽然有点儿说不下去了,他张了好几次嘴,努力想要说点儿什么出来,但是始终没有声音能从嘴里发出来。
“谁来了?”杨一鸣替他开了个头。
这三个字仿佛是一道洪流,一下子冲开了阻塞住的河道,往事汹涌而来。徐霖的眼睛里忽然落下泪来,大滴大滴地泪珠很快就成了一串串的。
杨一鸣狠狠心,追问一句:“别怕徐霖,我在这里呢,告诉我,发生什么了?”
徐霖猛然痛哭起来,哭得蜷作一团,呼吸急促,整张脸都涨红着,几乎要背过气去。那是压抑了多少年的哭泣,一旦开始便控制不住。杨一鸣飞快地伸手把人搂进自己怀里,用力拍抚着他的后背:“别怕别怕,我在这里呢,我保护你。想哭就哭,哭出来就好了。”他一遍一遍地重复这句话,直到徐霖的哭泣声渐渐平息下来。
“好点儿吗?”杨一鸣问。
徐霖点点头:“那天晚上,我忽然觉得有人压在我身上。”徐霖说话的速度忽然加快了,他急于倾诉,急于把桎梏自己多年的噩梦挤出自己的大脑,“我喘不过气来,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的衣服都不见了。有个人死死地压在我身上,他的嘴里很臭,特别恶心,他,他摸我那里,然后……我特别害怕就叫起来。然后……”
徐霖忽然停了下来,杨一鸣紧紧手臂,把人抱得更紧点儿。
“然后,我听到有人说,‘堵上他的嘴’,那个人就把舌头伸进我嘴里。”徐霖狠狠地打了抖,说,“我听出来那个声音是爸爸的。”
杨一鸣的眉峰跳了一下,怒火瞬间席卷而来,尽管之前有过猜测,但是这个答案一旦出现,还是让人按捺不住。我几乎可以想象到八岁的丁子木听到自己的父亲说出“堵上他的嘴”时时怎样的恐惧和绝望。
徐霖轻轻喘口气,接着说:“我当时都吓懵了,我知道爸爸不喜欢我,但是……后来郑奶奶在院子里听到了动静,就在门口唱戏,然后……他们就走了。”
杨一鸣沉默了一会儿,感到自己的躁动的怒火平息了一些,才安慰地说:“好在郑奶奶醒了,没事了。”
“那天,妈妈跟爸爸打得特别厉害。”徐霖说,“妈妈守了我两天,后来爸爸又把妈妈打跑了,爸爸说妈妈把家里的钱拿走养汉子了。”徐霖哽了一下,说,“然后,妈妈两天都没有回来,过了好几天,有一个晚上,爸爸带回来一个人。”
杨一鸣猛然有种被扼住喉咙的感觉,难道这一切还没结束吗?
“爸爸把我的嘴堵上,把我的手捆在床头上,他……就走了,坐在家门口喝酒,我都能听到酒瓶子的声音。”徐霖死死地攥着杨一鸣的衣襟,把自己缩进杨一鸣的怀里,就好像缩进墙角里一样,“然后,那个人,那个人就,就压在我身上。我就使劲踹他,使劲儿踹……但是他很重,我动不了……很疼,杨大哥,很疼,我什么都不记得,就记得很疼。然后我好像又踢了他一脚,他滚下了床,撞在了床头柜上……有月光,我看到了他满脸都是血。然后他打我……”
杨一鸣点点头,忽然看到一滴水落在徐霖的头顶上,顺着乌黑的发丝一路滑下去,紧跟着又是一滴……他眨了眨眼,惊觉脸上有湿润的感觉,这才发现原来那是自己的眼泪。杨一鸣死死地咬着下唇,咬出满口的血腥味。
徐霖没有抬头,自顾自地说:“第二天妈妈回来了,然后他们就吵架,爸爸打了我又打了妈妈,他说我害他赔了一大笔医药费。妈妈说爸爸为了钱连儿子都卖,爸爸说他没有儿子,说我是野种……然后妈妈就被他……”
“好了好了,”杨一鸣轻轻摇晃着徐霖,“别说了我知道了,你现在没事儿了,现在很安全,你在我家,大丁和我都会保护你的。”
徐霖抽噎一下,小小声说;“我也可以打他。”
“对的,”杨一鸣说,“你可以还击,你长大了。”
徐霖的哭泣声停下来,他筋疲力尽地瘫软在杨一鸣的怀里,眼睛红肿一片:“我,我有点儿累。”
“嗯,那就闭上眼睛休息一下。”杨一鸣拍拍他说,“我陪着你好吗?”
“我,我害怕。”
杨一鸣楞了一下,说:“你想谁来陪你?”
“大丁哥哥在哪里?”
“你想让大丁陪你是吗?”
徐霖点点头。
杨一鸣扶着徐霖坐在沙发上,他问:“那我帮你叫大丁哥哥出来好吗,你等等。”
徐霖乖乖地点点头,一场痛哭之后有些脱力,他闭着眼昏沉沉的。
杨一鸣深深吸口气,小声地喊:“大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