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知道头脑里一个声音越来越响"让他闭嘴,让他闭嘴",随着这个声音而来的是一种漂浮感,他觉得自己要离开身体了,而有某种暴戾的情绪在控制着他。
丁子木努力地蜷缩起脚趾抓着地,让自己脚踏实地而不是飞起来。他在一片让人目眩的光斑晃动中,在心里默默喊一声"大丁"。
他没有听到大丁的声音,但是感到到一股力量在把他往后拽。这一切都似曾相识,但这一次他打定主意不要放弃。
"大丁。"丁子木默默地喊了一声,"不要!"
"嗯?"一片混沌中,一个熟悉的声音冷冷地应了一声。
丁子木松了一口气,大丁肯应声就好,他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所有人都找不到他,虽然丁子木一直想要回复正常的生活状态,但他不希望大丁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消失,在大丁离开之前他有很多话想对他说。
但现在不是谈话的时候。
大约是那一句"表子养的"激怒了大丁,又或许是那一句句"打死你"引发了大丁的怒火,总之现在的大丁就像一头拉不住的野兽,咆哮着想要冲向那群人。
"大丁大丁,"丁子木急忙说,"不要过去,那跟我们没有关系。"
大丁没有吭声,但是丁子木依然能够清晰地感受到那种想要往前冲的冲动想要控制住他,而他理智告诉他"停下来""停下来"。理智和冲动就这么僵持着,大丁也不说话。
丁子木深深吸一口气,他用尽了所有的气力想要保持清醒,他努力跟自己说话,死死地攥着拳头,隐约能有痛感传来。他用自己的意志抗衡,尽管这意志摇摇欲坠。
"醒着!"丁子木在心里大声地对自己说,"醒着,死也不能放弃,必须醒着。"
***
杨一鸣拉着丁子木两大步,很快就远离了战圈。他不管不顾地伸出右手紧紧地圈住丁子木的肩头护住他,唯恐再飞过来一个瓶子凳子什么的。慌乱之间,杨一鸣完全没有注意到丁子木的恍惚。等他退到安全地带,再转头看向丁子木时,才惊讶地发现丁子木整个人的状态都不好。
他睁着眼睛,可是眼神空洞,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手指在紧紧地攥在一起微微颤抖着。杨一鸣看着丁子木的拳头,忍不住伸手去握,他总觉得依这个力度,丁子木会把自己的掌心抓烂。
"丁子木?"杨一鸣小声喊一句。
丁子木毫无反应。
杨一鸣稍稍用了点儿力,拉着丁子木又退了两步,路边有个门洞,他让丁子木站在门洞内,自己斜靠在门洞外侧,用身体挡住了半个门,把丁子木护在了里面。
"是大丁吧?"杨一鸣想,刚刚那人骂的太难听了,那些话二木曾经也说过,他说的时候,杨一鸣能从每一个字里听出眼泪落下的声音,甚至能听到皮带抽过发出的尖锐的啸音。如果是大丁,他一定忍不住,他一定会出来让那个人闭嘴,似乎只有让那个人闭嘴才能让所有的噩梦都封闭在记忆中。
可他为什么没有出来呢?
杨一鸣微微侧侧头,看着依然一脸空白的丁子木,在西夕阳西下昏黄的日色下,用手背轻轻蹭了蹭丁子木的脸颊,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地低声问道:"二木,你在跟他说什么?"
丁子木也想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就在他用尽全力想要保持清醒时,他忽然觉得眼前逐渐亮了起来,一直乱闪的光斑在逐渐消失,脚下又有了踏实的感觉。
"大丁别走。"丁子木脱口喊道,"别走,我有话想跟你说"
一阵沉默过后,大丁开口了,依然是带着一丝不耐烦的强调,冷冷地说,"说什么。"
"说。。。"丁子木迟疑了一下。就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身体的触感更加鲜明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应该是靠在什么东西上,这种对外界有着清晰认知的状态只能说明大丁正在离开。他知道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像梦醒了一样重新看到真实世界,然后只能又一次被动地等待大丁的出现。
丁子木的迟疑只有那么短短的一瞬,就在这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已经能够听清外界的声音了。来不及了,不论如何一定要先把人留住,丁子木仓促之间根本来不及细想,下意识地说了一句:"你想去哪里?"
眼前的光斑又亮了起来,外界的声音再一次变得模糊,半晌,大丁那低沉又有些不耐烦的声音说:"我去哪里重要吗?"
"重要。"丁子木定定神,认真地说,"非常重要。"
"你不过是想求个心安而已。"大丁说,"有这个必要吗?"
"不,"丁子木摇摇头,"不完全是这样。"
"那是因为什么?难道你想我永远陪着你,这样你会更烦吧?"大丁这么说着,身影渐渐显现。丁子木在一片晃动的光斑中慢慢看清了大丁。依然是桀骜不驯地短发,依然是紧锁的眉头,依然是不耐烦抿起的嘴角,依然微微斜视的眼神——也依然耐着性子听自己说话。
"大丁。"丁子木慢慢地伸出手,当他的手掌握住大丁的肩头时,他心里有一种沉甸甸的感觉。这是他第一次有意识地去触碰大丁,第一次像两兄弟一样去握对方的肩,也是第一次有种一吐为快的冲动,想要把满心的话都讲给这个陪了自己多年的人。
毫不保留地倾诉,就像无话不谈的生死兄弟。
"我可以抱你一下吗?"丁子木问道,可不等大丁回答,他已经搂了过去,双手环紧大丁的肩头,他听不到大丁的呼吸,也感受不到大丁的体温,但是在抱上去的一瞬间他有种很充实的感觉,好像生命里的某段空缺被填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