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一鸣听懂了他的意思:“你还……还真是挺会自我安慰的。”
“真的,”丁子木郑重地说,“很多案例都是这样的,《二十四重人格》里写的那个更……”
“你是想说你还挺幸运吗。”杨一鸣挣扎了半天,还是把那个为人师表要“身正”的念头丢到了一边,他一把搂过丁子木的脖子,狠狠地揉揉他的头发,“你小子的心怎么那么宽。”
丁子木冷不防被拥进一个温热的怀抱里,那人的胳膊不很强壮但是有力,紧紧地箍住自己的肩头,暖暖的鼻息掠过额头,手指摩挲过头皮,发出沙沙的响声,弄得心也痒麻麻的。丁子木听到自己的心跳,一下下加快,越来越越响。他似乎又看到了那间小小的甜品店和坐在阳光里看书的那个人。
完全是下意识地,根本来不及思考和斟酌,丁子木搂住杨一鸣的腰,自然而然地靠过去,把额头抵上杨一鸣的肩膀。
这是一个拥抱,颈项相交。
“杨老师,我真觉得自己特别幸运。”丁子木把自己的声音压进杨一鸣的肩窝里,他说,“真的,那点儿破事儿让我遇到了你,真是运气。”
杨一鸣一下子就愣住了。
丁子木也不说话,静静地抱了一会儿后松开手:“杨老师我是不是吓着你了?”
“这怎么能是吓着呢,”杨一鸣咳嗽一声,“我这分明是被你表扬得得意忘形嘛,都忘了刚刚说到哪儿了,哎,咱们说到哪儿了?”
“刚刚听徐霖说完了,”丁子木揉揉鼻子,不好意思地说。
杨一鸣坐回原位,又摆出了那副“身正”的样子:“你想起以前的事儿了?”
“大概吧,有点儿乱,但是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行。”杨一鸣一拍手,“那回屋去睡觉吧,晚上给袁樵打个电话,那小子已经快为你殉情了。”
“啊?”丁子木愣了,“这就……完了?”
“不然还干嘛?”杨一鸣笑着说,“did说白了就是你不愿意面对的或者特别渴望的那部分分离出来了。徐霖就是你不愿意面对的,他存在的意义就是替你保守秘密,现在这个秘密你已经知道了,那他的工作就没意义了啊。”
“那……那个……他以后……”
“那就看大丁把他藏哪儿了,”杨一鸣说,“如果他在那个地方能感到足够安全,而你的心理又足够稳定,他就不会出来。如果你又遇到什么特别恐惧想要回避的事情,他可能又会跑出来。”
“那要怎么才能让他……”丁子木不知道该用的什么词儿来形容。
“消失?”杨一鸣轻轻笑一声,“没有必要。他永远不会真正消失,但他会躲起来,不妨碍你的生活,只是在极偶尔的时候溜出来看看。比如你看电视的时候,可能会忽然想看《喜洋洋》或者《熊出没》,那没准儿就是徐霖想看;再比如你可能会在某一个时刻特别想吃肯德基,没准儿也是徐霖馋了。当然,他也有可能渐渐和你自己融为一体,让你的性格发生一点儿无伤大雅的改变,比如你可能会一直对一些刺激性的游乐设施有兴趣,直到七十岁的时候还想去坐坐跳楼机。”
丁子木目瞪口呆地看着杨一鸣:“他,他,他……”
杨一鸣拍拍丁子木的手:“你要对他好一点儿,他还是个孩子。”
“啊?”丁子木有点儿接受不了,“他不能……那个……走开吗?”
“不能,他一旦形成就是独立的。”杨一鸣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着丁子木,这些话题他之前从未对他说过。因为丁子木一直把“治好”当做是人生目标,那是他坚持下来的希望和动力,杨一鸣不想让这动力消失。但是现在,杨一鸣有足够的把握丁子木可以面对这个真相,最难过的那一关已经过去了。
“丁子木,”杨一鸣握住丁子木的手微微用力,给他以支持和鼓励,“下面我要跟你说的话很重要,你认真听。”
丁子木的手微微一抖,耳朵跟着就有些发热,他定定神说:“好的。”
“did的症状可能有变化或减轻,但疾病本身不会自发缓解。治疗它的终极办法就是促成各种人格间的协调性和合作性上,以减轻症状。这个过程需要三个步骤,第一阶段是加强安全感,让你足够坚强,面对创伤性经验和人格问题。第二阶段,是帮你回忆那些经历,解除分离性症状的原因,第三阶段是对你的自我,人际关系和社会功能进行连接,整合和修复。说简单点儿,就是让你的各个分身融合成一个。前两步你做得非常好,我把你的情况通报给弗里德曼教授时他在大洋彼岸嗷嗷叫唤,说这辈子都没遇到过你这么棒的病人。”
丁子木勉强笑一下,“谢谢。”然后带着点儿沮丧的口吻轻声问:“那,跟现在有什么区别?”
“他不会占领你。”杨一鸣说,“他可能会潜移默化的影响你但是不会占领,你不会消失。”
丁子木的眼睛亮了一下,挺了挺身子:“不会消失?我还能控制自己?有理智的那种?过我自己想过的生活:”
杨一鸣的眼眶一热,从开始到最后,丁子木也大丁也罢,说到底要的都是一样:过我自己想过的生活!
“是的,”杨一鸣肯定地点点头,“每时每刻,你都是你,你的人生你做主。”
“那你还会陪着我吗?”丁子木脱口而出。
“会的。”杨一鸣再点点头,“我答应过你,我会陪着你。”
☆、
丁子木听到杨一鸣这句话,本来就有点儿发热的耳朵都快烧起来了。他忽然有点儿不敢面对杨一鸣,甚至不敢去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