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之泽深吸一口气屏住了呼吸,他觉得笑场实在不太礼貌,但是肺都要憋炸了好么!
诺瓦尔愣了几秒,瞬间反应过来,他手忙脚乱地比划着开始解释,大概是太着急了,英文法文混在了一起,无非就是“这是误会”,那算“联合采访”,说得面红耳赤,白皙的手指绞紧在一起,呼吸都急促了起来——这样子简直有点儿楚楚可怜了。
刘明远叹口气,做了个手势示意诺瓦尔先停一停:“你先别急,如果有什么误会可以慢慢解释,你这样我听不太懂。”
诺瓦尔喘口气,换了英语又开始解释,刘明远认真地看着他说。虽然顾之泽明知道刘明远其实只是在集中注意力分辨诺瓦尔那混着浓浓法国腔的英语,但仍然被刘明远那认真的样子震住了。
他习惯性地带着温和的笑意,顾之泽知道那笑容不一定是针对某个人,可显然诺瓦尔已经被迷得分不明方向了。顾之泽看着刘明远嘴角的那一抹笑意,忽然就跌进了回忆里:在他的记忆里,刘明远似乎永远都保持这种淡淡微笑,即便李润野一次次找借口拒绝他的邀约,他仍然会安安静静地笑着说:“那下次再说吧”。当然他也会微笑着对崔遥、马轩说话,可是顾之泽能分辨出那笑容里的不同,他看着李润野的时候,目光会专注在对方的眼睛上,眼神中有千言万语呼啸而出拦都拦不住,可是他看着马轩他们的时候,目光疏离平静,仅仅出于礼貌。
他现在看着诺瓦尔,目光里全是不满和薄责,眉头还微微皱着……
顾之泽默不出声地打开一听可乐,心想,当初崔遥蹭了自己一个联合署名都被大师兄批了一个星期,你居然敢直接抄袭……我救不了你。
诺瓦尔叽里咕噜地解释完,渴盼地看着刘明远,希冀刘明远能“江湖一笑泯恩仇”。刘明远点点头:“嗯,我明白了,不过麻烦你提醒法新社书面道歉。”
噗,顾之泽一口可乐从鼻子里喷了出来,呛得他眼泪都流了下来,诺瓦尔欲哭无泪地蜷在沙发里,满脸都写着一个“冤”字。
李润秋虽然没有把顾之泽那篇报道摔倒美联的脸上去,但也着实在各个同行跟前嘚瑟了一番,衡量一个记者是不是出名最直观的一个指标就是有多少媒体会转载他的报道。结果两天的时间里,全球所有媒体发稿都是“xx转自中国新华社稿”,为此新华社总社的社长居然打了个电话表扬顾之泽,顾之泽握着电话舌头都打了结,估计习大大本人给他打个电话也就是这个效果了。
新华社分社前任社长的表扬是通过李润野带到的,李润野说:“爸爸让我告诉你,社里能人很多,你就是小卒子,记得夹起尾巴做人!”
顾之泽点头哈腰地表示自己一定把尾巴夹好。
李润野透过镜头,深深地看着顾之泽,他说,“八戒,我真为你高兴。”
顾之泽眨眨眼睛,“不辱师门?”
“青出于蓝!”李润野笑一笑,摇摇头说,“算了,不能再夸你了,我看你的样子马上就要上房揭瓦了……你跟同行相处得还不错吧?”
顾之泽忽然就想起一件“大事”来,他换个脸色说:“师父,诺瓦尔说你给他做过一顿饭是真的么?”
“你觉得我像是会做饭的人吗?”李润野笑着反问。
“可他说过你给他炒过一个鸡蛋西红柿。”
“那会儿报道美国风灾,一大群记者困在酒店里,大家每人都做了一个菜,哪儿是给他一个人做的啊。”
顾之泽狠狠地翻个白眼,觉得自己吃的这口无名醋实在太冤枉了,可再想想还是不甘心。
“师父,你都没给我炒过鸡蛋西红柿。”
“想吃么?”
“想!”
“行,等我炒给你吃!”李润野微笑着说,“之泽,我们还有几十年的时间,我可以给你炒很多的菜。”
顾之泽一下子红了眼睛,他伸手摸摸电脑屏幕,冷冷硬硬的,指尖掠过李润野的唇,一个多月了,他无比怀念这双温热的唇掠过自己身体时的感觉。他一直以为,在卡纳亚里斯他需要克服的困难是“恐惧”和“经验不足”,但现在他明白了,横亘在自己跟前最大的障碍其实是“思念”。
“师父,我想你了。”顾之泽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略微有些哽咽,他挤出一个笑容说,“再有一个月我就可以回去了。”
“我等你。”李润野静静地说。
挂断电话,李润野上网定了回安宁的机票。就算顾之泽再隐瞒,大小新闻里的署名是抹不掉的,“新华社顾之泽采自卡纳亚里斯”一行字出现的频率太高了,想必顾云森一定会看到。李润野不会让顾之泽有任何后顾之忧,他会把一切都处理好,包括安抚一个老人的心。
几天后,顾之泽重新回到了一线记者的岗位上,依旧每天穿梭在大街小巷,奔波在一个又一个新闻发布会上。只是现在的他,只要报出“新华社,顾”这个名号总会引来同行的一片惊叹声,总会有人问他是怎么知道霍尼卡普在现场的。
这就是成名的感觉吗?顾之泽问自己,高兴吗,骄傲吗,有成就感吗?
无数次,他一遍遍回味,可让他惊讶的是,他并不骄傲。最初的兴奋感过去后,他只剩下深深的无力感——这样一篇轰动效应的新闻稿,所有人都只记住了“顾之泽”这个名字和“全球独家”这个看似无上光荣的称号,可是没有人去关注当时霍尼卡普到底是怎么回答那个问题的,也没有人去问问照片上的那个男人怎么样了,更没有人会关心那倒毙在滚滚浓烟中的无辜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