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之泽用了不到半小时就写完了第二天要刊登的道歉信,然后用一个晚上的时间焦急地等待父亲的电话,终于在十点半的时候收到了确切的消息,顾云森的一个学生现在是华丰医院门诊外科的副主任,虽然不是院医室但好歹也能说得上话,他答应明天去问问。
虽然不知道结果如何,但毕竟算是一个转机。
李润野合上电脑揉揉眼睛,看一眼墙上的钟,还有27个小时。
打发崔遥送走了于达和那个医生,李润野捧过顾之泽的脸问道:“累么?”
顾之泽摇摇头:“挺刺激的,我第一次深切地体会到什么叫做‘时间是新闻的生命’了。”
顾之泽的回答太出乎李润野的预料,但是他喜欢这样。事情既然已经发生,自怨自艾一点儿用也没有,有那功夫哀叹悔恨不如努力笑着去解决问题。他瞥一眼会议室的门,紧紧地关着,这是12楼,窗外除了蓝天白云什么也没有,既然这样还有什么可顾忌的呢?
李润野深深地吻下去,手指扣紧八戒的下颌,舌尖温柔地扫过,饱含着无限的爱意和柔情,源源不绝地传递过去。
顾之泽攥紧李润野胸口的衣襟,其实他是害怕的,入职一年的新人,闯下这样的大祸,最糟糕的是连累了自己最不想连累的人,就算笑得再没心没肺,自己也明白那不过是为了安师父的心勉强装出来的。
可是现在,在温热的怀抱中,在唇齿亲昵的交融中,所有的悔恨和恐惧真的就消融殆尽了,因为他知道,无论如何李润野会陪着他。
“很晚了,回家吧。”李润野轻声说,“明天还有的忙呢。”
两个人整理好东西沿着走廊回到社会版工区的时候,袁明义还没有走,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正在审一堆五颜六色的照片。抬头看到这两个人,立刻放下手里的工作走过来关切地问:“为什么那么晚还没回家,有什么问题么?”
“没事,查点儿东西,那张收费单还是有点儿问题。”李润野状若无意地说。
“嗯,”袁明义点点头,“我也觉得那收费太离谱了,要真能查出来什么还真是替老百姓讨了个公道。你们需要什么尽管说,我能帮的一定帮!”
“谢谢袁哥!”顾之泽非常机灵地接过话茬,“我就是想试试看,给社里找那么大麻烦,还连累师父我挺过意不去的。”
“这事儿赖我,”袁明义又懊恼地自责。
“不不!”顾之泽笑得一脸诚恳,“袁哥我知道你一直在帮我的,这次是我太冲动了。”
袁明义笑着摆手。
李润野在旁边挑着眉看八戒和袁明义你来我往虚与委蛇,心里矛盾的一塌糊涂,他很高兴八戒能如此平静地面对袁明义,可另一方面,他真不希望这样虚伪的言辞是从八戒的嘴里说出来的。
寒暄了几句,两个人告别袁明义,走进电梯时顾之泽忽然对李润野说:“师父,我不会变的。”
“什么?”李润野有点儿反应不过来。
“我是说我不会变成袁明义那样的人的,我可能会说一些违心的话,甚至做一些违心的事,但我分得清什么是好什么是坏,我不会走歪路的。”
李润野愣了几秒,欣慰地笑了。他对顾之泽说:“你觉得袁明义是什么样的人?”
“虚伪、工于心计、阴险……”顾之泽搜肠刮肚地寻找词库里的贬义词。
李润野敲敲顾之泽的脑袋,“你觉得这么说客观么?”
顾之泽诧异地眨眨眼。
“在今天之前,你觉得袁明义是个什么样的人?”
“挺好的,热心肠,能力也挺强的。”
“你认识袁明义一年了,之前一直认为他是个好人,这还不到12个小时,他就是十恶不赦了?”
“那是因为在这12个小时里我看清了他的真面目。”顾之泽懊恼地说,“其实我是知道他想抢你的位置的,聊天时崔遥说过,可是……我竟然连想都没往那方面想。我一直以为袁哥是个不错的人,谁想到……这个小人!”
李润野摇摇头:“之泽,你想想。袁明义有能力,有野心,他想要升职,这些错了么?没有!可他要升职就必须越过我,事实上除非我犯错或者离职,否则他几乎就没有这个机会。如果是你,你怎么办?”
“我……”顾之泽卡住了。
“跳槽?不现实,他在《晨报》有根基,跳槽了就什么都没有了;等着我离职?原先我的确有这个打算,可现在没有了;等着我犯错?那我要不犯错呢?所以,他制造了一个机会让我犯错。今天这件事固然是他在背后操控,不不算计,可仔细想想,你我本身都有做错的地方,是我们给了他这个机会。”
“所以,”顾之泽插嘴说道,“我应该学会如何不犯错?”
“对,”李润野点点头,“但那很难,几乎没人能做到,所以我们更应该学会如何弥补错误,还应该学会如何认清一个人。在职场,人与人之间的利害关系盘根错节,你必须要理清其中的关系,明辨每一个潜在的对手,要知道并不是每一个跟你同桌吃饭的人都是兄弟。”
顾之泽停下脚步,带着感伤问:“一定要这样么?不能简单点儿么?”
“如果你做张晓璇那份工作就可以很简单,如果你想做我现在做的这份工作就不能!”
顾之泽停了两秒,重新抬起头稳步向前走:“师父,我不想做你那份工作,我想做属于我自己的‘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