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是你的了,还要钱干嘛?”李润野淡淡地说。
顾之泽耳边轰的一声,觉得整个人都炸了,他傻愣愣地看着李润野,端在手里盘子发出当当的声音,那是勺子和盘相撞的声音。
“看着我干嘛,不想要啊?”李润野吃完饭顺手把盘子一扔,仰躺在花园的草地上,看着满天的星空叹息:“居然可以看到那么多星星,没有被工业污染的地方越来越少了。”
顾之泽咽一口吐沫,把蹦到嗓子眼的心咽回去,他摸摸自己溜圆的肚皮蹭过去:“咱们去海边散步好不好?”
李润野从地上爬起来,转身进屋拿了两件外套,搂着老婆晃出了门。天已经黑了,海边黑漆漆的,能听到波浪的歌唱。两个人牵着手,顶着漫天的繁星趟着海水慢慢地走,在一片寂静中谁也不说话,总觉得没什么可说的。自己转个念头对方就能明白,自己的愿望对方能一一实现,没什么可争执的,也没有什么可辩解的。生活就只剩下牵着手慢慢走,遇到沟沟坎坎,互相扯一把也就过去了,有什么可说的呢?
顾之泽忽然想起来,以前在《晨报》时,张姐就曾经说过:夫妻两个在一起生活得久了就没话可说了,每天下班就各干各的事儿,一个人抱电视一个人抱电脑,如果有孩子就聊孩子,没孩子就沉默着直到关灯睡觉。
“谁家不是这么过的,这是规律。”张晓璇无奈地说。
顾之泽停下脚步,就着蒙蒙亮的星光看着李润野:“师父,有朝一日你会不会跟我没话说?”
李润野挑挑眉,露出个疑问的神色。
顾之泽羞愧地低下头,觉得所谓怨妇就是自己这副德行了,还能不能更丢人点儿的?
“也许会,”李润野伸手把顾之泽搂进怀里慢慢走着,“也许就像天底下所有夫妻那样,我们最后也会慢慢没话可说,每天下班大眼瞪小眼,吃完饭各做各的事儿。但是,我喜欢那样的生活,安静又平静,两个人拥有自己的生活空间,但是却是谁也离不开谁。只要一抬头,我就能看到你在打游戏,你一回身,就能看到我在写稿子,然后我们一起洗个澡睡觉,这样的生活不好吗?”
顾之泽想了想,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李润野搂着八戒转个弯,慢慢往回溜达,他说:“我觉得咱俩的前半生都够折腾了,后半生平静点儿也好,再这么折腾几年,我该减寿了。”
“很辛苦吗?”顾之泽不好意思地问,“我觉得这几年主要是我太折腾了。”
“没事,我像你这么大时折腾得更厉害,不然你以为我怎么认识诺瓦尔那一群人的?”李润野揉揉顾之泽的头发,接着说,“不过你今时不同往日,已经嫁进我李家门了,就得乖一点儿,做个贤惠媳妇。”
李润野的这话又勾起了顾之泽的回忆,他板着小脸说:“谁是谁媳妇,我说过早晚要让你哭着求我!”
李润野哈哈地笑起来,还是那句话:“我拭目以待。”
第二天,顾之泽又是在早祷的乐曲中醒来,满镇都飘散着庄严的祈祷声,他默默地听了一会儿,还是觉得心里有些发堵。
不是真的ptsd吧,顾之泽皱着眉思忖,这不一语成谶了吗?
他在李润野怀里翻个身,把脸埋进师父怀里,耳朵贴上师父的胸口,听着砰砰砰的心跳声,他觉得好多了。
李润野拽拽被子,把八戒裹严实,轻轻说:“没事儿,我陪着你呢。”
白天没什么事儿,李润野拉着顾之泽出了门。其实按照顾之泽的想法,他宁可在房子里呆着,看看书听听音乐,然后挑个阳光好的犄角旮旯扔几个垫子睡一觉,兴致来了可以去缠师父。可是李润野说:“八戒,咱们好歹得去买点儿吃的啊,今天还吃海鲜炒饭吗?”
顾之泽咕噜一下翻身起来,天大地大吃饭最大,我家师父金贵的肠胃最难伺候,受不得半点委屈!一想起自己不在家的日子里,李润野一日三餐吃外卖,一天吃的胃药比饭都多他就心疼。这几个月生生瘦了十几斤,连抱自己都费劲,顾之泽打定主意要把李润野喂胖二十斤。
两个人关了门往小镇深处溜达,这个小岛是全世界唯一一个“驴保护区”,岛上的驴比人都多,全岛只有两辆车,一辆消防车一辆救护车,据说这辆救护车还是用来拉驴的。一两米宽的小巷子里,一队队驴大摇大摆地慢慢踱步,背上的筐子里盛着各色的水果和蔬菜,人群侧着身从驴边走过,妇女们用黑色的长袍把自己严密地包裹起来。
顾之泽走在老城区,这里跟自己住的“别墅区”天差地别是两个世界,这里有古老残破的泥土墙,也有大门紧闭的幽深庭院,一些富豪在这里修建自己的“世外桃源”,占据偌大一片园林,透过雕刻有极其繁复精美花纹的大门,可以看到华丽的庭院和充满贵族气息的拜占庭是建筑。但是老城区的大部分建筑还是非常老旧,它们经受了常年的海风侵袭,已经开始慢慢坍塌,脚下全是被磨得锃亮的青石板路。这里飘散着浓烈的海腥气,还混杂着驴粪的气味。
这是个一个充满了生活气息的地方,没有鸟语花香,没有豪宅别墅,有的只是最普通的百姓生活。可是这种“普通”,让顾之泽莫名的紧张起来:眼前满是黑色的长袍,逼仄的街巷和高高的院墙是最危险的地方,某处坍塌的土堆是万万不能靠近的,在人群中钻来钻去飞奔着的少年恐怕会随时会丢出一个土制的手雷……